余暮夕在小星房间待了一会。
出来时,她放轻脚步,缓缓走到洛挽风的书房门口,思索了片刻,没有敲门就轻轻拧开门把,推开一条缝隙。
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悠扬轻盈的嗓音十分轻缓。
“你现在走入一片暮霭沉沉的森林,周围十分安静,安静到能听见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你缓缓往前走……你遇见了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外公,你的朋友,你继续往前走,来到一片蔚蓝的湖畔边……你停下来,坐在边上欣赏眼前的美景。”
“你不能继续往前走,前面是野兽区,危险,阴森,孤独……你停下来,不去想,不去探索……”
余暮夕缓缓把门关上。
此刻也明白,洛挽风的记忆为何半年多没有任何好转。
这哪是治疗,这是催眠。
一个小时后,催眠师从房间里出来。
经过客厅时,她跟余暮夕道别。
余暮夕坐在客厅里,缓缓说:“辛苦你了。”
催眠师浅笑:“不辛苦,我先回去了。”
余暮夕温和的语气严肃道:“你下次不用过来了,我丈夫的治疗就到今天为止。”
催眠师一怔,显得错愕。
她反应过来说,“我是夫人请来的治疗师,也是三少认可的,你不能随意解雇我。”
余暮夕淡淡道:“我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洛挽风的妻子,我想要换一个治疗师,这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你……”催眠师顿时语塞,紧握拳头,怒气道:“我只听从夫人的安排,如果你不想让我进这个家门,我大可把三少约到治疗室去。”
放下话,催眠师大步离开北苑。
余暮夕紧握着拳头,气得浑身难受。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要想办法让洛挽风恢复记忆,或者让他看清楚他身边的牛鬼蛇神。
洛挽风在书房里睡了两小时,起来的时候,脑袋空空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记不得梦中的内容。
他走出书房时,余暮夕就坐在客厅里。
他走过去,往余暮夕身边坐下。
“还没休息呢?”他问。
余暮夕:“我在等你。”
这让洛挽风诧异,正好他也想跟她谈谈,不要因为家庭而影响了两人的感情。
“我跟温雅没什么不正当关系。”他重复挑明。
余暮夕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她知道洛挽风对温雅没意思,但她也说过不喜欢温雅,会觉得膈应。
既然他还是要跟温雅往来,她也不想太专制去干涉他。
“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麻烦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她。”余暮夕轻盈的语气没有温度,淡淡道,“至于你要跟她继续来往,要把她当妹妹疼,那是你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干涉。”
洛挽风蹙眉望着余暮夕。
余暮夕态度强硬了几分:“但她绝对会影响我们现阶段不稳定的感情。”
“还有你的家庭,我以后不会再参与进去。除了你和向阳哥以外的所有人,我不会再来往,也请你不要强迫我。”
洛挽风心烦意乱得叹息一声,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缓缓问:“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你要完全避开我的家庭……”
余暮夕气恼的打断,声音哽咽:“洛挽风,没有两个家庭,从来都是你的家庭。我只有自己,我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去面对你庞大又有势力的大家族,说句不好听的,我连家都没有。”
洛挽风静静地望着余暮夕,她双眸泛泪,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像火焰一样灼伤他的心,他隐约感受到她的无助和痛苦。
不自主地伸手想去抚摸她眼帘的泪。
余暮夕生疏地躲开了他的手。
身体往边上挪了一些位置,离他更远些。
洛挽风的手晾在半空,又缓缓握拳放下。
余暮夕吸吸鼻子,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我跟你本就两个世界的人,我们的身份背景,我们的成长,我们的眼界,甚至三观都不一样。”
“我们是因为相爱才想要冲破重重阻碍走到一起,因为相爱才互相理解彼此,尊重彼此,相信彼此,我们维持这段感情真的很累很累。”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走不下去,决定要分开了。你为什么要在失忆后,对我完全没有信任,没有爱情的情况下硬是强迫着娶我?”
“为什么要强迫我去融入你的家庭?你把你的家庭看得太简单了,还是把我余暮夕看得太强大?”
洛挽风难受得缓缓闭上眼,“我喜欢你。”
“你这点喜欢,对于曾经的你,微不足道。”余暮夕平复着心情,淡淡道:“既然现在已经结婚了,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努力,把你的记忆找回来,届时等你想起来我们经历过的种种,再由你来决定我们的婚姻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要如何继续下去。”
“如果,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洛挽风淡淡问。
余暮夕肃冷道:“今天开始,不要再接受记忆治疗,把你妈给你找的医生换掉,或者辞退。”
洛挽风犹豫了片刻:“好。”
余暮夕伸手抹掉眼眶的泪,冷静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妈会趁热打铁,这几天还会故技重施,让你彻底讨厌上我的,我无法预知她会用什么手段,但这种事情还会继续上演。”
洛挽风猛地站起来,语气重了几分:“别把我妈想得这么黑暗,以后我尽量让你们减少接触。”
余暮夕苦涩一笑,缓缓站起来,对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敢保证,这周内,类似这种事情还会继续发生,而且会越来越烈,到时候你还是会相信她吗?”
洛挽风怒了,冷声道:“这周内,你哪里也不要去,如果这种麻烦还会自动找上你,我就无条件信任你。”
余暮夕望着洛挽风泛怒的双眸,她泪眼汪汪地说:“我不需要你无条件信任我,如果再有下次,我只恳求你无条件放我和小星离开。”
离开二字,让洛挽风心尖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为何会疼得这么厉害。
“余暮夕,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洛挽风眼眶泛红,一字一句。
余暮夕泪眼婆娑,哽咽道:“我没钱,没势,没家人,没靠山,连最爱我、最能保护我的男人都失忆了,我孤身一人,根本不是你们家人的对手。我半生悲凉,遇见你的这几年也要了我半条命了,洛挽风,放过我吧。”
洛挽风心尖刺痛刺痛的,紧握着拳头,坚定不移:“好,我答应你。假如什么事也没有,那你以后不准再提离开这个词。”
余暮夕擦拭了泪,果断应声:“好,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