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离开银行没多久,林邱哲拿着一本存折进了银行。他将存折上的存款查了查,发现竟有八百多元。这是静姝的存折,她是从哪里得来了这样一笔巨款呢?他把存折交给工作人员,问道:“可否替我查一查,最近是否有人往这里打款?”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存折上的存号,翻了翻记录本,说道:“有一位叫沈漪笑的人每月都会往这里汇钱,有时候半个月汇一次,有时候一个月。对了,她今天刚来过。”
林邱哲听到这话,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清亮起来。他赶紧问道:“她什么时候来过?”
“九点一刻。”
林邱哲看了一眼银行大厅的摆钟,眼下是九点四十,也就是说漪笑刚离开没多久。他飞快地将存折收起来,便夺门而去。刚跑出去没多久,他忽然想到自己是逃犯,如今尚在躲藏,不便这般堂而皇之地去找漪笑,只得作罢。
不过今日倒也算是不虚此行,至少他可以肯定,漪笑还在上海。
次日郭曼月又去了林邱哲的宅子,这一次她亲手做了一些绿豆糕带去。林邱哲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郭曼月敲门,他便摸索着去开了门。
一见到林邱哲,郭曼月便忍不住笑道:“我找到了一名美国医生,是眼科专家,他愿意为你动手术,我打算下个月把他请过来给你瞧瞧。”
林邱哲苦笑道:“都已经习惯了,何必再瞎折腾呢?况且动手术太贵,我负担不起。”
郭曼月道:“你不必担心手术费,我替你出,只要你能复明就足够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够了。两千多大洋,我怕是得还上大半辈子了。”林邱哲摆了摆手,摸索着走回到院子里,在椅子上坐下来。
郭曼月叹息着跟在他身后,说道:“你同我何必这么生分,这些钱我一分都不会让你还的。”
林邱哲笑了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相片,递给郭曼月,说道:“你能否替我将静姝的相片送去佛寺,我想在佛寺为她立个长生位。这是从一只行李箱里找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静姝的照片。”
郭曼月接过照片,下意识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静姝,笑容透着活泼和青春,可这样的笑容,却是令郭曼月心底生寒。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险些因为没有站稳而跌倒。
林邱哲见到郭曼月的神情,只觉得十分奇怪,静姝的照片何以使得她这般害怕。他如今双目并未“复明”,因此对于郭曼月的举动和神情,他只做不知。
郭曼月抬头看了林邱哲一眼,见他神情并无异样,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天是请假过来的,得赶紧回公司了。”
林邱哲点了点头,说道:“静姝的事就拜托你了。”
郭曼月不自觉地面色一白,随后道:“这事我会记在心上的。”说完她便快步离开了,走得那样急迫,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人似的。
林邱哲看着郭曼月的反常举动,心里隐隐生起一丝不安。他走到门边,隔着门缝隙朝外头看了一眼,却见郭曼月将静姝的照片撕得粉碎。林邱哲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凌厉。
郭曼月回到百乐门的时候,已是面色煞白。她坐在化妆间里,,大口大口喝着酒。彼时漪笑刚唱完一首歌回到化妆间里,她见郭曼月正靠在一张沙发椅上大口喝酒,这会儿因为是深夜,百乐门的化妆间里并无旁人。所以漪笑走进来的时候,郭曼月被猝不及防的脚步声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转过头,见是漪笑,不由地皱了皱眉。
漪笑道:“原来曼月姐在这里呢,外头有几名先生正在找你呢。”
郭曼月似是想到了什么事,忽地一拍脑门,就赶紧出去了。
漪笑坐在化妆镜前,卸了妆。今天的午夜场已经结束,之后的三个小时由其她人唱。漪笑卸完妆,便可以回去休息了。她想着今天郭曼月忘了给自己日结的薪水,她最近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万一拖到明天找不见人,将来怕是难开口问她要了。
于是,漪笑问了侍应生关于郭曼月的去向。她听闻郭曼月还在百乐门的包间里,所幸便坐在了包间外头等着。侍应生问漪笑:“木兰姐,你已经下班了,怎么还不走?”
漪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向郭曼月讨今天的薪资的,便只得道:“我刚才陪曼月姐喝了一杯酒,现在酒劲上来了,所以晚点再离开。”
侍应生看了漪笑一眼,目光中透出一丝意味不明来。漪笑并没有瞧见侍应生的神情,只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侍应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漪笑坐在那里,看着台上的人唱着一首《夜上海》,灯光打在那人脸上,将她姣好的妆容衬得愈发明丽几分。漪笑想着,自己站在台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光鲜亮丽着实是令人羡慕的。可是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光鲜,她想要的只是同林邱哲一生一世,哪怕粗茶淡饭也无怨无悔。
正沉思间,里头传出了郭曼月的说话声,那声音透着惶恐。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日语,漪笑听不懂日文,只是从那人说话的音调上来看,应当是在怒骂郭曼月。这里的人不都是来寻开心的吗,怎么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漪笑正想着要不要找侍应生来帮忙,却见郭曼月从里头走了出来。之后一名日本男人和一名上海男人也走了出来。郭曼月对他们道:“两位先生请慢走。”
两人看了漪笑一眼,便扭头离开了。
郭曼月走到漪笑跟前,还没开口,就听漪笑问道:“曼月姐,你做日本人的生意?”
“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郭曼月瞥了漪笑一眼,神情严肃。
漪笑摇了摇头,说道:“我听不懂日文,只是觉得那些人来者不善。”
郭曼月见她似乎不像是在撒谎,这才放松了警惕。她对漪笑道:“百乐门敞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不挑人的,我没理由拒绝日本人。”
“可他们侵害我们的领土,杀了那么多我们的同胞,我们没必要赚日本人的钱。”漪笑说这话的时候虽未咬牙切齿,眼神里却是透着深恶痛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