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沙盘立在中间,温珏站在一边看着局势苦思冥想,另一边的楚行之在和岑吟别解释自己刚刚那一步的用意,听得岑吟别连连点头。
其实秦易当年也是教过她一点兵法的,但是岑吟别实在太忙了,每天练功处理事物还要到处跑去考察,没事就琢磨农作物增产以及商品质量改进。
加上年龄尚小,秦易实在不忍心又压一大堆功课在她身上,对于兵法方面就很少教授,更不要说布置功课和沙盘模拟演练了。
因此岑吟别的兵法属实不怎么行,她也分外珍惜这次机会,除了自己仔细思考外,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询问楚行之,不会了就征求楚行之和许云君的意见,集思广益。
一场游戏下来,岑吟别收获了知识,楚行之熟练了兵法,许云君也因第一次以谋士身份帮忙分析出谋划策有了不少感悟,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只有温珏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当然,温珏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虽然被三人联手坑的很惨,但是演练完后也有不少感悟,因此每天都兴致勃勃跑来和他们一起用沙盘模拟行军打仗。
岑吟别也逐渐上手,上手后她就开始自己试着和温珏对阵,输了楚行之和许云君就帮她复盘,告诉她有哪些应对方法,半个月下来,水平也突飞猛进,算是补齐了原本兵法上的短板。
虽然还没到领兵打仗的地步,但是好歹不像以前一样看着沙盘都懵。
岑吟别意犹未尽,但是温珏那边出了点小小的事情。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和温珏沙盘军演,打完后时间已经不早,温珏却没有立刻起身准备告辞,而是语气有些低落地说。
“小爷这几天怕是来不了了,我阿父好像在打算什么,这几天让我待在家中迎接客人。”
岑吟别眨眨眼:“几天而已,你怎么这幅表情?”
温珏很震惊:“你们不是要走了吗?我前几天听到楚行之和许云君在讨论这个问题。”
哦,岑吟别恍惚想起来,自己是出门游学的,不可能一直待在长安。
那边的温珏还在叽叽喳喳:“要是能和你们一起走就好了,但是我阿父肯定不同意,真是的不知道游学而已有什么不同意的,许云君也是许家下任家主他都可以出门游学为什么我不可以?”
岑吟别倒是看得很开:“人生在世聚散离分是常事,又不是以后见不得了,而且你还可以给我们写信啊!
“不过你放心吧,我们好歹是朋友,我就算要走也会和你道别的,怎么可能偷偷跑。”
温珏还是没打起精神来,闻言只是“哦”了一声。
天色到底不早了,他不敢继续耽搁,只能先行起身告辞。
岑吟别坐在位置上,撑着脑洞想:最近几天温珏不来,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和许云君谈谈之前想的那件事呢?
就是楚行之……
平心而论,虽然自己的所做作为不会影响到楚家,但是楚行之是她的友人,亦是世家子,岑吟别也不太想让楚行之知道自己想针对世家。
这样听起来有些自私,岑吟别也因此一直有些纠结,偶尔甚至想,要是自己真的是传言中的圣贤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这么纠结和愧疚。
不过有一点岑吟别确定,最起码目前她不想让楚行之知道,所以怎么把人支开成了一个难题。
就在岑吟别苦思冥想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些声响,接着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
“女公子,有您的信件。”
信?谁写的?
岑吟别好奇起身,打开门接过信件后发现不止一封,除了自己父母的,两位先生和伊长息都有寄信。
是出什么事了吗?
岑吟别疑惑,率先打开了岑父的信件。
开篇都是些常见的问候,岑吟别一目十行过地看完,翻到后面才看到岑父在询问和楚行之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岑吟别才想起来,哦,之前放消息的时候,自己忘了给家里去信说明这回事了,没想到居然都传到家乡去了
果然,拆开另外几封信件,几乎全是在拐弯抹角问这事,其中岑母最直接,直言喜欢的话她就去找楚家定下这事,看得岑吟别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伊师的信件中明显显得非常忧心,话里话外都是如今她年纪尚轻,因以学业理想为重,莫要冲动什么的。
伊长息更直接一些,他详细列了楚行之好几条缺点,还从多个角度认真分析了巨鹿楚氏不适合嫁过去的点,劝岑吟别三思而后行。
至于楚行之入赘,这个情况伊长息的信件中也提到过,但是他好歹也是巨鹿楚氏家主的第三子,其入赘可能性就像皇帝突然退位一样低。
因此伊长息也劝岑吟别不要这么考虑,也不要为了楚行之而放弃年幼的理想。
岑吟别哭笑不得,分别给所有人回了信,言明此事是假,自己只是害怕麻烦和楚行之串通好一块演戏而已。
第二日一早,楚行之就来敲门。
他手里还拿着一沓信件,看上去要比岑吟别昨晚收到的厚不少。
岑吟别好奇地探头:“行之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楚行之晃了信纸一下:“益州那边来的信件,吟别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见岑吟别点承认,楚行之又道:“此事既然已经传到益州,那行之家中多半早已得到消息。
“吟别,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辞行之事了?”
哦,岑吟别恍惚间想起来,楚行之其实是离家出走的,不是她这种正统出门游学的。
她抓住了一个盲点:“等等,既然这样,之前行之你怎么还提议这个?”
楚行之眼神飘忽了一下:“这不是,之前忘了吗。而且也没想到这事传的这么快,益州那边都知道了,他们这些世家也太闲了吧。
“反正现在,我们不能再继续待在长安了。”
岑吟别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今日我就去和温珏还有云君辞行,然后我们就走吧。”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小看了流言传播的速度。
在他们准备出门时,就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为首那人年龄看着不小,衣着华贵,看起来笑呵呵的好像很好相处,若不是带着一群家丁,还真像一个和蔼的长者。
他看到楚行之,表情未变,还是笑呵呵地开口。
“行之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哦豁,完了,楚家来人了。
楚行之笑得很勉强,可以说岑吟别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洒脱的楚行之露出这么尴尬的表情。
“哈哈哈,二叔怎么来了。”
楚家二叔依旧在笑:“自从行之离家后,兄长就一直很忧心,二叔又正好无事,便四处逛逛,想着万一能为兄长分忧呢。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刚到长安就遇见了行之。”
楚行之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然后就见他那二叔眼睛一转,把视线放到了岑吟别身上。
“这位就是那位岑家的岑女郎?”
岑吟别连忙行礼:“见过楚公。”
楚家二叔点点头,夸赞道:“果然不愧是伊公高徒,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仪态,行之好福气啊。”
岑吟别和楚行之尴尬得脚趾抓地。
岑吟别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解释什么的交给楚行之把她相信他能搞定自家二叔。
于是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自己飞快告辞,无视了楚行之求助的目光,飞速逃离现场。
眼见岑吟别走了,楚家二叔才收回视线,看着楚行之正色道。
“行之,说说吧。”
另一边,逃出来的岑吟别想了想,觉得时机正好,转道去找了许云君。
许云君对岑吟别的突然拜访很惊讶。
“吟别?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又向后望了望,发现没有楚行之的身影,皱眉关心道:“行之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岑吟别摆摆手:“云君多虑了,不瞒云君,此次我来是想向你辞行,至于行之……他原本也要一同前来的,只是遇上了家中的长辈,就只有我来了。”
许云君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神,把岑吟别请进宅中,又吩咐下仆上茶。
“吟别要离开长安了?”
岑吟别点头:“我此行本就是为游学,在长安待太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不过行之此次遇上了长辈,估计得耽搁几天,但是你知道的,我与行之前些日子放出消息,如今他家长辈上门,我实在不好面对,就干脆来先同你辞行。”
许云君轻笑了一下:“原来定亲一事是吟别与行之之计啊。”
哦,岑吟别想起来,自己似乎也忘记和许云君澄清了。
当然许云君也没问。
岑吟别摆摆手,正色道:”临行前,我想与云君最后一次论道。”
许云君也收敛了表情:”吟别想论何?”
岑吟别:“论天下,论黔首。”
这是许云君第一次前来的时候,找岑吟别讨论的,后来他们也多次讨论过相关,这一次,岑吟别又将其提了出来,显然是有新的想法。
许云君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岑吟别:“云君,我们曾经谈论过许多天下局势,亦曾多次说过现在黔首不好,是朝廷不作为,地方官员不作为。
“可是云君,在我看来,黔首一生辛苦,却无法吃饱穿暖的原因,是世家啊。”
许云君表情不变,但是声音更冷静了:“吟别何出此言?”
岑吟别闭目,好像在想自己的见闻,又像是在下决心。
“云君,你去过田间吗?可知为何,明明土地这么多,却还是有许多黔首无地耕种吗?
“因为那些地,都属于世家。”
许云君反驳:“但是世家亦会雇佣黔首耕作,按一定份额进行缴纳,剩下的留于黔首。”
岑吟别:”那你可知,世家征收几何?”
许云君愣住了。
岑吟别又道:“世家好享受,非所有地都用来请黔首耕种,亦有不少拿来修建园林,或圈做猎场。
“还有,云君,你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考核制度,举官举贤,以及为黔首建书院传道受业。
“你当时很赞同这个想法,可是云君,世家真的会舍得将本就有定数的官职分于黔首吗?”
许云君张了张口,半响,他似乎想通了什么。
“会的,我们亦学孔孟之道,亦愿能看到天下大同,曾经只是无人提出,如今有了方法,他们自然会愿意的。”
岑吟别目露悲伤:“云君,他们真的会愿意吗?”
许云君起身,他转过身去,声音坚定:“会的,一定会的。”
他是许家下一任家主,只要他想,哪怕有反对声,也不是完全压不下去。
岑吟别叹了口气,她起身,对着许云君行礼:“云君,后会有期。”
希望下次见面,你我还不是敌人。
与此同时,另一边,楚行之也将自己的理想与对岑吟别希望全数说给了他二叔听,并且坚定表示了自己绝不回家的决心。
楚家二叔听完,叹了口气:“也罢,若你真的这么看好那个女郎,留下也并非不行。”
左右楚家也不需要等着楚行之接手,何况岑吟别要是真有楚行之所说的本事,那日后怕是不可限量。
世家为了保证传承,一般只要不是绑死就会两边下注,楚行之留下也算符合家族利益。
加上如今朝堂局势……确实不宜牵扯太深。
他们谈完,楚家二叔就准备告辞,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无事跑出来闲逛的,如今任务完成,自然要回去复命。
走到门口时,楚家二叔忽然回头。
“坊间传闻那事,当真是假的?“
楚行之慌忙摆手:“自然自然,那只是行之与吟别不愿面对麻烦所想出的托词,当不得真。
“只是还请二叔不要澄清,行之与她还要去许多地方,日后还会去京都,倒是有这层谣言在,也能少许多麻烦。”
楚家二叔叹了口气:“知道了。”
当岑吟别回来的时候,楚家二叔已经走了。
她看到楚行之在,还往里头探探头:”你二叔呢。”
危机解除的楚行之恢复了平日里的不羁。
“回去了。”
岑吟别惊讶:“那你……”
楚行之笑:“行之非庸才,自是说服了二叔,得以留下,继续同吟别一道游学啊。”
岑吟别笑了,觉得今天虽然和许云君闹掰,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
她真心实意夸赞道:“行之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