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初恋

第二天清早,上山给爷爷、奶奶上坟,燃炮仗、献祭品,酒洒青台,泪系往情,末了与叔婶协商修缮,鸿滨提议立碑围栏铺青石,另付专款雇工购料。

祭毕,于下山途中放走第一笼蛇,约七、八条,鸿滨与小梅见它们隐于草丛灌木,免不了陪上热泪几滴,上车行五、六里,又择一茂密树林处,放逐第二笼,皆为剧毒长虫,一共五条,紧接着叔叔将两只金属笼扔到悬崖下,正式净手成佛,她们又肉麻赞美一番。

“叔,送给你当纪念。”鸿滨从小洁手里接过玛瑙持珠,微笑着递给他。

“和尚才用这玩意。”叔叔接过,拿眼询问何青屏。

“你已经成蛇佛。”何青屏小声说,“这是她们的心意,千万别随便扔,很管钱的。”

“悄悄告诉我,能值多少?想卖掉打麻将。”叔叔坦露私心。

“昨天那些钱,再乘3。”小洁嘻嘻笑,“当私房钱,你现在比婶有钱。”

“啊!”见他们皆点头,“千万别对你们婶说,不然要被没收。”见一一承诺,放下心一路把玩。

下山与叔道别,驱车赶至峡口,乘机船逆上,放木筏顺漂,望绝壁悬棺,邀满眼滴翠,直至傍晚上岸,她们意犹未尽,惊觉手镯愈发碧翠,暗笑私自窃取部分景色,唧唧喳喳商议何日重返。

待回城,众多老友已在宾馆大厅守候,另一位同学清泉从万州星夜赶回,超乎想象的亲热连她们都觉得肉麻,上楼进屋,整个露台被挤爆。

“小洁,上回书说到毕业后群鸟纷飞,如今有下文,且听泉哥细讲。”刚哥不管到哪,永远不缺话题和欢笑。

“下文?不就是嫁为人妻,让我老公顾影自怜一阵吗?”小洁兴趣高涨。

清泉听出刚哥意思,扭捏道:“后来她变成我表嫂,觉得对不住青屏。”

小洁哈哈一笑:“又没做你老婆,你有什么对不住的?”

“毕业后见他不高兴,加上离开这里时仍念念不忘,我就揪心,想帮他偷偷照顾她,可能力有限,没机会挨上边,终于有机会了,人家成了我嫂子,刚开始时是真不习惯。”回忆陈年往事,清泉记忆清晰。

小洁追问:“哎,离开后,你又找过人家?”

“天地良心,从没找过,是清泉瞎帮忙。”何青屏赶快澄清。

“总见到过吧?”鸿滨插话。

“见过一次,还是背影。”见她们不信,他指顶棚表示没说假话,“有一天在南门口,跟清泉坐小摊边闲聊,猛然见她的身影在路口一晃,想过去打个招呼,到处人挤人,一下没了影子,就这么一眼。”

“看一眼就够了,真要把她扳过来看正面,等于把我们给扳掉了。”鸿滨见他们笑而不语,“她在干嘛?替她安排个工作?”

“那再好不过。”清泉不懂她是反话,极为认真的说,“表哥总有病,日子紧巴巴的,过去小商场挺吃香,现在不行,听说要下岗。”

“哎,她是你的表嫂,不用我们惦记,你也别惦记,听见没?”何青屏暗急,刚哥他们只顾看热闹。

“都听出来了,是你一直惦记,不然一见面就提这事?初恋是不成熟的火焰,用来过路的,不能当真,你倒好,一直保留那点火种。”鸿滨揭穿他的老底。

刚哥坏笑:“星星之火,他不敢燎原。”

“滨姐,立个规矩,除了我们三个,只准他惦记有血缘的,别的女人一概不许惦记。”小梅浑不顾深浅。

鸿滨见小洁要急眼,把小梅拉到身边:“没你的事,叔叔们在开玩笑。”

小洁也忍不住笑,唯独清泉不笑:“这不是玩笑,真要下岗了。”

小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你表嫂的孩子有特长吗?”

“柯儿有没有特长,她妈都得下岗。”清泉执拗的说。

小洁见跟他说不清:“没特长,我想帮,也帮不上。”本想从“再造”工作角度帮困。

“什么是特长?”清泉有所醒悟。

大家又笑,勇哥说:“你能修电器,就是特长。”

小洁赶忙摇手:“我说的特长,不是指一般的手艺,比如跑得快,有实力进全省或全国比赛前三名,或者双手能同时写毛笔字。”

“这样啊,柯儿和她妈都没这种特长,真要有,也不在这里了。”清泉实事求是的说。

“能游泳也行,我是靠划船起家的。”小梅见他迟钝,给予启发。

“她从来不下水,只知道天天戴着耳机,边走边跳边哼,每年都缠着她妈要路费,说要参加什么超女组织,气得她妈直哭。”清泉刚说完,有人纠错,应该是“超级女孩”。

“是女孩?”小梅心说从没遇过这么缠杂不清的人,“那她会唱歌,跟我姐一样,要是能把河对岸的人喊回家吃饭,那也行。”

“原来小河窄,肯定能喊回来,现在实在太宽。”清泉对小梅的态度不以为意,“在我们后山,你说找扎着无数条麻花辫、能把山那边的羊群惊散的,都知道是她。”

“姐,人家只对动物召唤。”小梅帮清泉总结。

何青屏心中一动,随口说:“能唱的人多了,这几年巴蜀出了不少唱将。”

刚哥说:“平时我也看,挺有意思,邪门,这边的年年第一。”

“她除了唱,就是唱,吃饭唱,做梦也唱,人都魔了,去给别人端盘子洗碗,没人敢要,怕她把碗盘全摔了,唱歌,除了能多喝西北风,当不了饭吃。”清泉也下结论。

“带我们去见见她,顺便让他见见你表嫂,叙叙同学情,了却他一桩心事。”小洁狡黠的笑,伸出食指,“就一个标准,声音要比我高。”心想初恋虽难忘,四十岁的黄脸婆,他也不会掀波浪。

“柯儿不想上班,谁劝都没用。”清泉大摇其头,“对了,会写歌,说歌能卖钱,我听过两次,没敢继续听,就跟女人哄小孩撇尿一样的调调,容易把尿听出来。”众人立即笑喷。

见小洁上心,何青屏收敛笑容:“要是专门唱歌的工作,她干不干。”

“有这种工作吗?”清泉见何青屏连递眼色,突然福至心灵,“那我给她打电话。”待打过电话,大家离开房间去外面吃饭,到电梯口等门打开。

小洁领头正欲进去,被清泉伸手拦住:“错了,刚才是坐这个电梯上来的。”

她们吃惊,尚未回过味,那些男人已笑作一堆,有的连拍带打,有的笑得蹲在地上,待她们想清楚,一起笑个不停,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笑声一直蔓延到一层,敢情清泉从未坐过电梯,以为同一架电梯只管上、不管下,发现他的笑话自成一体,与刚哥的大不相同,全是纯自然像冰疙瘩一样的冷笑话。

望着眼前又唱又跳的欢乐场面,唯独小梅郁郁寡欢,知道到了必须离开巴山的时候,甚至后悔不该来,因为忍受不了独自回凤凰城的寂寞,更不愿意想象接下来两个月将如何度过。

“大姨妈来了?”鸿滨搂住她的肩悄悄问。

“我明天早晨坐长途走。”小梅把头依在她肩上。

鸿滨忍住让她一道去申市的冲动:“我们明天下午也走,别跟丢了魂似的,离别才有相聚。”

“离开家都没这么难受!”小梅的嘴又能挂油瓶。

鸿滨拍拍正跟着合唱的小洁:“快疼疼她,正忧伤呢。”

“刚离开家,又想妈了?”小洁故意逗她。

“哎呀,是舍不得你,弄得我也难受。”鸿滨自跟小梅上山抓蛇,情感自然加深。

“那也没办法,她又不是葫芦。”小洁抱住小梅,“好好干,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回去。”

小梅嘀咕:“比我大不了几岁,总把我当小孩,回去就找个男朋友玩。”

“这个可以有,但不能乱找,别动不动就带到‘盛夏之滨’。”小洁正喋喋不休,有人把吊灯打开,屋里一片通明。

刚哥停止嚎叫,所有目光汇集门口,清泉身前多了一位像五彩斑斓花蝴蝶的小女生,头上似盛开的花圃,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穿蓝色西服、文静秀气的短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