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师古估摸着也是觉得一直喷一个小辈没什么意思。

自己坐在位置上发了会儿呆,忽然话锋一转,苦口婆心道:“其实以你的年纪,完全不必担忧被人记恨上。”

“嗯?”

李让一愣,小声问道:“颜师此言何意?”

颜师古摇头道:“以你的年纪,想要在朝堂混出名堂,至少也需要二十年后了。”

“然后呢?”

李让瞬间正经起来,因为他有感觉,颜师古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是一句人话。

或者说,会是一句能够影响他人生规划的话。

颜师古难得的正经起来,摇头晃脑道:“你现在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是传国县侯,身上的荣誉更是数都数不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让很诚实地摇摇头,低声道:“还请颜师赐教!”

“这意味着,你在陛下麾下的官儿,已经做到头了!”

颜师古煞有其事地给李让解惑,旋即继续说道:“你太年轻了,比太子殿下也大不了几岁,而陛下麾下的这些老家伙,老的如李靖,老夫,萧瑀等人,已经五六十岁,年轻的如程咬金,李绩之流,也都是当祖父的人了。”

李让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颜师古这些话,他似乎在其他地方听见过相似的。

“你啊,一看就是陛下要留给下一代君王要用的人,你想想,等到下一代君王登基,这些老家伙还能剩下几个,到时候你还用怕得罪谁?”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左右打量了一眼,见大多数勋贵都在互相攀谈着,没有人注意他们,不由得小声问道:“颜师的意思是,小子只需要把他们熬死就行?”

“对咯!”

颜师古合掌点头,继续说道:“你的年纪才是最大的优势,就算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他们又能拿你怎么样呢,最多也就是活着的时候打压一下你,等到他们老死了,新的君王,还得启用你来稳定朝局。”

这话一出,李让不由得悚然一惊。

随后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因为,他听懂了颜师古的言外之意。

颜师古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说他现在太低调了,低调到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在憋什么大招。

一个正值青年的侯爷,一个刚刚为国立下大功,在民间积累起巨大声望的年轻侯爷,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就算不是见谁灭谁,看谁不爽就揍谁,嚣张霸道横行无忌,至少也该是春风得意的状态。

可他,偏偏就一头扎到书院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尽管他的本心,是出自于他的风头太盛,躲进书院里避避风头,省得为人嫉为人妒。

可落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卧薪尝胆。

你在图谋什么,在谋划什么,是不是在憋大招,准备再立新功,好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挤下去,独占鳌头?

眼见李让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颜师古顿时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嘛,总要年轻气盛一点的,死气沉沉,那是老头子才有的状态。”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李让喃喃自语一句,忽然起身,对着颜师古躬身一礼,沉声道:“多谢颜师教诲,小子明白了!”

颜师古扶着胡须没有说话,只是呵呵一笑,旋即靠回了软榻上,开始闭上眼睛假寐。

李让落座,也不再多说。

颜师古提醒他,或许是爱才,或许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但是都不影响李让对他生出感激之心。

颜师古说得对,这个世界上不能有太完美的人。

一个年轻人,又能打仗,又能搞发明,还能搞教育,内政也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还不眷念权位,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

又能搞钱,又不好色。

可能吗?

这样的人,要么是圣人,要么就是大野心家。

但在别人眼里,圣人也好,大野心家也好,都不应该存在。

回来长安这么久,也是该闯个祸了!

沉吟一瞬,李让马上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不仅要闯祸,还要闯个大祸才行,不如此,不足以让那些老家伙生出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个年轻人,也还需要他们出手庇护的心思。

就在李让做出决定的时候,崔氏的婚宴也正式开始。

菜式很精美,崔慎和龙陵也手牵着手出现在礼厅之中,朝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道谢。

可惜,李让有些心不在焉,吃饭喝酒是囫囵吞枣,就连二人说了些什么婚礼致辞也没有听清楚。

他只记得他敬了二人两杯酒,然后便没有心情再吃下去。

宴席一结束,李让便朝着女宾所在的礼厅匆匆走去,以至于许多凑上来想和他攀谈的宾客都有些诧异。

毕竟,宴席结束,可不代表着婚礼结束。

崔氏的隔代掌门人大婚,怎么着也要持续好几天时间,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机会。

可惜,李让无暇顾及其他。

他现在只担心金城,顺便也在思考要怎么表达他身为少年侯爷的高调和嚣张。

女宾所在的礼厅这边,金城也没有和一众贵妇女眷攀谈。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与其他人攀谈。

李让和他汇合,问道:“还能坚持吧。”

“还可以!”

金城微微颔首,眉心微蹙,似是有些不舒服。

李让见状,急忙道:“那咱们就尽快回家,这里人太多了,太吵闹了!”

金城迟疑道:“现在吗,不去和崔慎他们道个别?”

“不用,崔慎和龙陵现在未必有时间和咱们说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让宽慰着金城,金城也没再坚持。

侯府之人不声不响的走出崔氏别院,上了马车往回走。

李让打马簇拥在金城的马车旁,问道:“现在肚子还痛吗?”

“有点,一阵一阵的!”

金城微微有些痛苦的声音传出马车。

李让点点头,沉声道:“马车颠簸,再忍着点。”

车队掉头,进入长安,准备穿城而过。

只是刚刚走进长安城,前路便被一队内侍拦住。

“可是李县侯当面?”

李让打马走出队列,对着为首的小黄门拱手道:“正是李某,不知内侍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