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际是三间宿舍兼监护室,也是当然的刑讯室,然而它的名字却叫做学习班。除了四张两层的双人床之外,就是几把矮凳,和一张简易的饭桌。无论是被清查的还是清查者,大家都在这里吃住,在这里整人或被整。五六个人向着一个人展开攻势,软的,硬的,粗的,细的。整人者可以轮换着休息,被整的就要受点委屈了。
这样不伦不类的所在,在党校有十几处。
也许吉月武、李俊臣和屠黎民认为小组的做法不够味,因为好多罪犯们拒不交代自己的罪行,所以下达了强攻的命令。这一天,从下午一点半开始,小组清查人员便对方云汉发起猛攻。杨令海,这位被吉月武视为右倾的小组长,现在也只好让自己表演得左一点,因为他如果不这样,很可能也要变成被清查的对象——方云汉在机床厂的时候,杨令海对他最好,另外他跟县委书记蓝玉坤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而蓝玉坤已经被市委踢到一边去了。
最活跃的当然是邵威,他终于露出“一打三反”时期整人的凶像。其次当然是陶智信。
“方云汉,学习班开始这些日子,大家对你都是很客气的,希望通过学习,你能够相信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交代自己的问题。可是,你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到现在一点问题也没讲,好像一点错误也没有似的。今天,没有办法,根据市工作队和吉月武书记的指示,我们不得不对你采取点措施了。”这是杨令海的开场白。他是在低着头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才开口的。
这几句话让方云汉感到奇怪和震惊:昨天杨令海还私下跟他说,只要自己不胡说,不会有多大问题的,怎么今天忽然变了腔调?但是,无论怎样他是相信这位长者的,因为杨令海在机床厂以忠厚耿直取得了职工的信任,他总不会做一些昧着良心的事情吧?只是为形势所逼迫,他才不得不做做样子。于是方云汉诚恳地表示,一定要采取正确态度,认真检查自己,像毛主席讲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怎么?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以为这是在党内开生活会呀?”邵威将腮帮儿鼓得高高的,露出公安人员审讯犯人常有的那种威严的目光,尖起太监似的嗓门,直逼方云汉说。
一丝轻蔑的笑容闪过方云汉的脸,他抬头看看邵威,没有回答什么。
陶智信虽然笨嘴拙舌,但是却很喜欢表现自己。他说:“方云汉,我知道,你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一打三反’没判你的刑,算是叫你赚了。这一次呢,你如果不采取个正确的态度,认栈代自己的罪行,恐怕不是光蹲监狱的问题吧?”几句话露出杀机,却被邵威用眼色制止了。
方云汉微微笑了一下,说:“好吧,只要是我确实有的问题,我会交代的。”
这时候,杨令海从自己的革制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县委专用的三十二开笔记本,带上花镜,打开,往电灯底下靠了靠,说:“好,我一条一条地问你。第一,你是怎样策划组织和实行玉山暴动的?马天飞是谁打死的?”他读得很生硬,显然是别人说着他记录下来的。
一听这话,方云汉的脑子嗡的一声响,胸口都要爆炸了。但他毕竟不是当年了,总算压住了自己的火气。“你们问这个呀!这个问题,你们二位(指邵威和陶智信)不是最清楚吗?那年,你们审了我那么长时间不就是这个问题吗?”
“你不老实!”邵威火了,“我们当然知道你的罪行,可说不说是你的态度!”
“这是你们的套话1”方云汉说。“如果你们忘记了,我们再一起温习一下当时我的交代:我没搞什么暴动,当时我住在我的老家里,是马天飞一伙打倒我们村里的。我们连正当防卫的行动都没有,怎么能说是暴动呢?马天飞是怎么死的?这问题问得蹊跷,当时不是已经弄得很清楚了吗?是他自己一伙里的那个王豹,为了杀人灭口把他打死的。这是早有定论的案子,你们今天又翻弄出来做什么?”
“这个——你也很清楚,”邵威狞笑了一下说,“琅琊部队上的一个梁政委干扰我们的侦查和司法,后来县委书记蓝玉坤又插手公检法,他们的干扰造成判案定性不准。你知道,蓝玉坤把在‘一打三反’中的案子都一风吹了。今天英明领袖华主席接了毛主席的班,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要重新审理这些案子,捉拿归山虎。这你要心中有数呀,方云汉!这一次不是那一次,不要存有侥幸心理!”
邵威的一席话,给方云汉敲起了警钟,他暗暗思忖:“看来他们是要置我于死地了。”于是他回答邵威道:“你问的都是要害问题,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任何人都不能歪曲,当然我也不能歪曲。”
“那当然了,我们问的都是要害问题。这次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清查大革期间的打砸抢分子,将他们绳之以法。”陶智信威胁云汉道,但是他又一次被邵威用眼色制止了。邵威的意思是:你这不是把我们的秘密告诉敌人吗?
陶智信赶紧闭了嘴。
杨令海说:“方云汉,你要看透形势呀。一切都不是哪个人说了算的。大清查这是中央的部署,全国都是这样。刚才老邵和老陶都讲了,你要把自己的问题毫不保留地端出来,争取宽大处理。”说完,急忙点起烟来。
方云汉自知杨令海是不得不说,不好硬性顶撞。但邵威用心之险恶,使他不得不揭露之。于是他说:“对于中央搞大清查,我是理解的,也是支持的。但是我不相信中央领导会叫你们借此机会翻弄旧案整人。刚才你们问的问题,是已经非常明确的事情,郁宁的案子,牵连到杜若一家,一个起义军人到沂蒙山区来安家落户,希望安度晚年,却被诬蔑为特务,一家被捕四口,这位有功人员也冤死在的监狱里。县里的一些人还制造出骇人听闻的大案,唯心主义地把杜若一家跟这个案子牵连在一起,整死了那么多老干部。”他的目光愤怒地注视着邵威。“为了处死我,你们不顾党纪国法,捏造事实,说我搞什么玉山暴动,杀了马天飞。作为公检法的人员,你不是不明白这都是冤案,可是今天你们又重新提起这些已有定论的案子,用心不是昭然若揭吗?”
方云汉的强硬态度,令邵威恼羞
成怒,他忽地站起来,如临大敌一样,睁大警惕的眼睛,居高临下,用太监一样的尖嗓门训斥云汉道:“红卫兵造反派的脾气还没有改呀!你还要造反吗?你看看,现在是一种什么形势?上面你们的柱子四人帮倒台了,英明领袖华主席继承了毛主席的遗志,继续搞阶级斗争。他亲自部署的大清查运动正轰轰烈烈地在全国展开。工人阶级和广大贫下中都起来了,天网恢恢,四人帮帮派体系的骨干们一个也逃不掉。”他用宣判似的语气说了一通,喘口气,然后用揶揄的口吻道:“方云汉,你也许觉得蓝玉坤还好样的,你可能还把希望寄托在他和他的一伙党羽身上,你的梦倒不错,可惜,蓝玉坤因为对抗大清查,已经被撤销了县委书记的职务。他的亲信李高山和贾文斌也没有好下场。方云汉,你也太天真了,你这一次是别想滑过去了。你再逃跑呀。上一次你东躲西藏,最后怎样,不还是被逮捕入监坐了三年半牢吗?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方云汉,不信就等着瞧!”
“那我就等着瞧!”方云汉也硬梆梆地说了一句。
看看相互之间已经处于僵局,杨令海说:“这样吧,会议暂时到这里。方云汉你不要不服气,要好好考虑考虑,采取正确态度,不要越陷越深,失去改过从新的机会。”
大家开始吃饭。很奇怪,刚才剑拔弩张的形势,马上好转了。吃饭的时候,邵威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驴肉,还有一瓶北京二锅头,他慷慨大方地让大家喝酒,当然对方云汉也不例外。几杯酒下肚,邵威的脸上起了一层红晕,他用半醉的口吻说:“嗨嗨,云汉呀,你不要以为我们是叫你过不去,我们是执行上级交给的任务。其实,只要你态度端正,不抵触,把问题讲清楚,我们也不一定会怎么样你。”
陶智信也随声附和道:“就是呀,我们跟你又没有什么私仇,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整你?”
另外几个人也都采取了一团和气的态度,气氛由霹雳闪电一下子变成春风杨柳了。
方云汉感到很滑稽,他心里嘀咕:“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晚上睡觉前,王有福和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调到方云汉左右两个床铺上。方云汉睡不着,不时翻一子,那两个人便立刻坐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于是他只好假寐,故意打起鼾来。但他岂能睡得着?他惦记着他的妻子儿女。不知她们此刻怎样了?现在没有一个人向他透露家里的消息。党校的大门有人把守,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督。要是杜若也被软了,两个孩子怎么办?父母还是那种态度,他们的心还是像铁石一样硬。临离开杜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几块钱了。杜若万一被解雇了,两个孩子只有饿死一条路了。唉……命运为什么这么惨?为什么他们老是叫他们这一家过不去?本来大革应当结束了,社会该安定了。可是为什么又无缘无故地搞起了大清查?……噢,怪不得王博那样分析呢?老华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呀。自古以来,凡是野心家,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力不惜糟蹋多少人民的生命的……他不敢想下去了。他只盼着大清查早一点结束,他好有个结果,也许政策会有好转,到那时,他和妻子儿女就会一起回到田园,过上夫唱妇随的陶渊明式的生活……
说也奇怪,在这场狂风暴雨霹雳闪电之后,学习班又进入一种十分平静的状态。挨整的和不挨整的好像开始和平共处了,开会的时候,大家相互谈笑话,啦家常,没有谁再谈清查的问题。
虽然已经到了晚秋,但是天气却像春天一样温煦。他们对方云汉的监督放松了,他可以较为随便地在院子里走走。清风徐徐地吹着,杨树的叶子在袅袅地飘落着。有时候,一群麻雀从远处飞来,落在门前的白杨树上。有时候,他远远地看见魏剑锋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还向他望了一眼,好像在传达某种意思。这些都引起他的幻想:“也许上边的政策有什么变化,对他这样的人不会怎么样的。”他自言自语道。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天气阴沉沉的,远处响起隆隆的雷声。方云汉下意识地想起“秋后打雷,遍地是贼”的谚语。他心里十分烦乱,这雷声好像是一种凶兆。
果然,不一会儿,屋里除了原来的几个以外,又添了好几个人,还有几个不太熟悉的工人模样的人。他们好像被什么鬼怪附着一样,失去了正常人的神态,面孔严肃得不近人情。据杨令海说,他们是工宣队的。是呀,工人阶级是国家的领导阶级,他们最怕国家变颜色,现在华国锋成了毛主席的替身,要彻底清查方云汉这样的搞资本主义复辟的家伙,他们当然是积极参加的。
邵威还是主演,大多数呐喊助威。
“方云汉,学习班办了这些日子,好多人已经认真地交代了自己的问题,县里准备对他们从宽处理。可是你呢,一直执迷不悟,没有交代一点实质性的问题。今天我们再跟你谈谈,希望你能够悬崖勒马,竹筒子倒豆子,诚恳地向党交心,把自己思想中三线的东西讲清楚。这是很好的机会,不然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跌进可怕的深渊,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邵威以较为缓和的语气来了个开场白。其他那些人像泥塑一样严肃地盯着方云汉,等着他回答。
“我不知道你们要我交代什么,那天我该说的兜了。”方云汉平静地回答。
“怎么?这就是你的回答吗?”邵威一下子提高了尖嗓门,“交代什么?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最清楚,为什么叫别人提示?今天,我们也不隐瞒自己的意图,就是让你交代一下打倒四人帮以后你们的言行。”邵威将最后一句加了重音符号。
这最后一句像突然飞来的一个秤铊,一下子挂在方云汉的心上,让他感到沉重。现在的读者也许不了解,虽然当时已经打倒了四人帮,但是言论问题甚至比四人帮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华国锋刚刚当上英明领袖,好多人不服,必然要有所议论,一时间,为此被逮捕判刑的不计其数,文字狱到了夕阳返照的时候,还是很残酷的。方云汉深知言论问题的厉害,因此才十分警觉。
方云汉矢口否认自己有言论问题。
“知道你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邵威语带讥讽地说,“你已经是经风雨见世面
久练疆场了,你知道这类问题的分量是吧?”
方云汉有点火。他反唇相讥道:“我也知道你是老公安人员了,你也深知这类问题的分量。你最明白怎样抓言论问题,怎样处罚这些说错话的人。可是,你现在是先入为主,毫无根据地想从我身上找到这类问题。这是我不可能接受的。”
“你要老实!真是嚣张!”邵威的尖嗓门高出八度。
几个工人一齐站了起来,向着云汉吼道:“住口!不许放毒!”其中一个衣冠整洁相貌堂堂身材魁梧方脸浓眉的中年人居然瞪眼攥拳地上来要动手,一面训斥云汉道:“你这个反革命,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死!”
方云汉本能地站起来,做好了防卫的准备。好多人也都站起来,准备镇压他的反抗。
杨令海脸色通红,只是吧嗒吧嗒地猛抽烟,一句话也没说。
看看弄成僵局,非常熟悉业务的邵威忽然改变了态度,如果说刚才他是来势凶猛的恶浪,现在却变成了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他说:“方云汉,你不要紧张,我也没有什么恶意。疽们两人之间,你想我们有什么仇恨?我把你送进劳改队,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也有老婆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的心眼儿并不坏。可是形势逼人,上面强调深入彻底地搞好大清查,我们公安人员也不能违背了,你孬好把打倒四人帮以来你接触哪些人,都有过什么议论说一说,我们好对上边有个交代。其实你也用不着害怕,你们议论的,我估计大都是些一般性的认识问题,只要讲清也就算了。你对象拉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你争取早一点解,回去跟家里人团圆。你可千万别曲解了我的意思,误解了我的好心呀!”
邵威的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顿时改变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个面带杀气的清查人员,也随着邵威态度的改变而变得面色好看了。
方云汉是个心无城府的人,经不住别人的两句好话,他心里想,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头脑的那种人,他熟悉像邵威这类公安人员的把戏。于是他说:“实事求是吧。我这人从小就说不上假话来。有,我不会隐瞒,没有,我也不会编造的。”
屋里一时间沉默起来。
这时外螟来一男一女的两个人。
方云汉也将目光转向他们。
这不是别人,正是张德汉剑锋。张德将一叠材料递给邵威。
邵威接过去在低头看材料。
魏剑锋虽然举止文雅,但眉宇间透着一种忧郁之气。她没有说话,只是随便地找个地方坐下。
张德则不然,他衣冠整洁,举止大方,面带微笑。
方云汉一阵厌恶。
但是张德却主动跟云汉打招呼道:“哎,老弟,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哈哈……”
张德的笑声使方云汉觉得受到了侮辱。他板着面孔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方云汉的态度没有让张德感到窘迫——就是窘迫,他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他会自然地应付对方的不友好态度的。
“我们是光着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想到变化这么大,你本来是很有才的呀,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十分同情地叹口气,仔细的人会看到他的眼角有点发红。
方云汉更加觉得受到了奚落,便狠狠地皱皱眉头,说:“真是太奇怪了,你对我还很同情呀!你的阶级立场那么坚定,这是你们这号人的共同特点,怎么说话也带上人情味儿呢?说真心话吧,张德,不要拐弯抹角的,你要干什么?”
大家都在静静地观看这出戏。
“你看老弟,我没有什么恶意呀。我是想劝劝你,不要固执,要为老婆孩子想想,及时地讲清自己的问题,争取早一点解。”张徳没有起火——他有压住火的本领。他靠云汉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说:“我对你还是很同情的。本来,你从小父母对你不怎么样,你受了不少罪,应该通过努力,争取一个好的前途,可以入党……”
“可以升官发财,像你一样,吃大馒头,喝茅台,是吧?”方云汉打断了张德的话,揶揄道。
到这时,张德才有点恼羞成怒,红着脸说:“方云汉,你可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呀!那就看你的下场吧!”
那群整人的人也为张德打抱不平,纷纷指责方云汉态度恶劣,敢于顶撞市委工作组的领导。
邵威用刺耳的尖嗓门说:“方云汉,你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了,你是这次大清查的主要对象。你在整个中化大大命中做尽了坏事,夺权,打砸抢,反军乱军,包庇牛鬼蛇神;打倒四人帮后,你们又有现行反革命活动……现在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
“造反?大革中谁不造反?邵威,我问你,你不是造反夺了公检法的权吗?怎么现在倒成了一贯正确的了?你们的靠山,”他瞅瞅魏剑锋说,“左军团长还是造反派的坚决支持者呢,咱们县里的夺权就是他支持的,怎么把一切账躲到我的头上了?这是实事求是吗?”
魏剑发微地低下头,张德也有点灰溜溜地。迟疑了一会儿,张德跟着魏剑锋走了。
屋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邵威在喝水,他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由于他跟方云汉发生过激烈的冲突,不好继续审问下去了。这时,久不开口的杨令海照着张德送过来的那叠材料,试探着问道:“前些日子,你到过哪里,跟什么人接触过?这里有揭发材料,方云汉,你可得看清形势,实事求是地讲清楚。”说完,他的目光久久注视着方云汉。
“杨书记,你说的这问题叫我怎么说?人活一天就要接触人,接触人就一定有问题吗?”方云汉顾不得他跟杨的旧情了,不得不这样反问。
“这不是,明明有人揭发你嘛,我能不问你吗?”杨令海为难地说。
方云汉沉默良久。
“你想一想,平常跟你接触最频繁的教师是谁?你最近跟他接触过没有?你到过乡镇没有?到过谁家去的?你们接触的时候议论过什么。”杨令海看着材料提示道。
方云汉警觉起来:看来他们已经圈定了我的关系,这些整人的家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