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转战到玉门关拍戏, 夏竹到了敦煌市区还得自己找车去现场。
江逢知道她今天休假结束,直接给她发了个定位,让她自己想办法过去。
夏竹大早上收到消息, 对着天花板骂了几句江逢, 唉声叹气地爬起来收拾自己。
许默上午在书房办公, 特意等她睡醒, 待会送她去机场。
早午餐是许默做的, 夏竹昨晚嘟囔一句想吃新疆大盘鸡,许默早上拜托钟点工阿姨买了食材, 在网上搜了教程尝试了一下。
他做菜跟写物理题似的,一步步按照教程来,不肯有一点偏差。
夏竹洗完脸出来尝到他做的大盘鸡,对着他直竖大拇指,说他有当厨神的天赋。
许默被他架在高位,迫不得已说:“以后想吃什么, 我都给你做。”
夏竹见目的达到,呲着大牙夸他真是居家好男人。
下午一点, 许默送夏竹去机场。
路上夏竹看着整个人有些疲态的许默, 蹙着眉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怕你身体熬垮。”
许默握着方向盘, 很自然地点头,嘴上却说:“六点去见个客户。如果结束得早,我早点回去。”
夏竹叹了口气, 知道他事多缠身, 也没再说什么。
车子开进机场地下车库, 许默将车停进靠角落的停车位,松开安全带下车, 绕到后备箱取出行李箱,送到她候机厅。
替她走完该走的程序,许默将登机牌、身份证递给她,低声交代:“到敦煌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凡事儿不要逞能,知道吗?”
许默只去剧组待了两天就把各方势力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在剧组江逢的话语权挺重,不至于护不住夏竹。
制片方那边林之珩是这戏的最大投资人,许默私下跟林之珩打了招呼,让他关照关照。
林之珩对前不久的事耿耿于怀,在电话里问他:“这小编剧跟你到底怎么个事儿?你这么护短,真不怕我给她穿小鞋?”
许默在电话里沉默片刻,语调平静却不输气场地回他:“我老婆。”
“咱俩的合作才刚开始,您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儿赔一把大的吧?”
林之珩气得半死,嘴上骂骂咧咧两句,最后认命:“得,我算是明白了,你俩是我克星。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许默挂断电话没两分钟,一条微信进来,林之珩斟酌着问:「你跟人姑娘是盖了章签了字的夫妻?还是嘴上过个嘴瘾?」
许默那天鬼使神差地翻出扶手箱里放着的结婚证,拍了两张,给林之珩发过去。
林之珩看了几眼结婚证,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英年早婚,真舍得。」
许默没回。
那天林之珩发了疯,突然想起汤倩的存在,破天荒地给她拨了个视频。
汤倩刚收工,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戏服,大冬天的,她穿着单薄的古装戏服,冻得鼻尖都红了。
背景杂乱无章,她坐在戈壁滩里,身后是漫天遍野的黄沙,她举着手机露出她那张脆弱又漂亮的脸蛋,仿佛沙漠里的一株玫瑰。
林之珩看她冻得缩脖子,难得关心一句:“穿这么点,不冷?”
汤倩朝林之珩笑了笑,说组里拍戏的演员都穿这么少,冷是冷了点,但是动起来就热了。
林之珩没关心人的那根筋,平日都是别人细心呵护他,他哪做过嘘寒问暖的事儿,匆匆聊了两句就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汤倩十分善解人意地接过话茬,问他最近是不是挺忙。
林之珩最近天天应酬,陪董事会几个老头子在会议室玩心机,确实挺忙,不然也不至于想不起还有汤倩这么个人。
他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只淡淡说了句还行。
汤倩的助理临时叫她去补个镜头,汤倩只能歉意满满地同林之珩地告别:“导演让我去补个镜头。”
林之珩自然不挽留,结束话题:“去呗,跟我说什么。”
汤倩嘴角僵硬地笑笑,挂断视频。
林之珩看她脸上留恋,结果挂视频挂得比谁都快,气得骂了句脏话。
过了两天,林之珩的心情跟梅雨季节似的,阴晴不定。
应酬完的一个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林之珩被合作方的女秘书送回住处。
女秘书将人送到门口,贴心地为他找出拖鞋,弯腰的瞬间露出傲人的事业线。
林之珩头晕沉沉的,后背倚靠在玄关柜,眯着眼揉着眉心,女秘书抬头的瞬间,林之珩还以为瞧见了汤倩。
他下意识拉住女秘书的手想把人往怀里带,结果女人的惊慌落在眼里,他瞬间清醒。
当晚他领带都没解就躺在沙发应付了一晚上,早上被第一缕阳光吵醒,林之迷迷糊糊爬起来,脑子里记住的就是昨晚门口错把合作方女秘书当成汤倩的那一幕。
他低声咒骂两句,捡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临时定了张飞敦煌的票。
—
航班飞行两个多小时,夏竹登机后把手机一关机就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醒人已经到敦煌机场了。
刚开机江逢的短信便猝不及防地弹出来。
「资方老板也在敦煌,你要是来得及,可以搭他的车一块儿过来。」
「你到机场先联系司机,我让小李去接。」
短信是十分钟前发的。
夏竹看着江逢发过来的那串电话号码,一边在行李转盘等行李,一边给司机打电话。
司机在国内到达A等,夏竹拿上行李立马往出口赶。
她拖着行李出去,小李正在打电话,瞧见夏竹拎着箱子走出来,小李急忙去帮忙提。
挂断电话,小李跟夏竹说:“还得等大老板,航班延误了,估计还有阵儿。”
夏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边等边给许默发平安消息,嘴上还不忘问:“怎么您亲自过来接?”
“来的到底谁啊?”
小李是江逢的御用司机,退伍军人,在部队开装甲车的,出来无意碰到江逢,成了他的私人司机。
江逢拍戏的地方大多偏僻路陡,小李开车稳当安全,夏竹经常蹭江逢的车,对小李的车技格外佩服。
小李不算娱乐圈的人,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老板特意交代,一定要接到这位资方老板,不能迟到。
“我也不清楚,老板只说是投资方的人。”
夏竹也就随口一问,没多大兴趣,她后背倚靠在座椅里,看了眼微信,见许默没回。
她撇撇嘴,随手点开消灭星星,低着头开始玩游戏。
小李哥看夏竹埋头玩游戏,也没打扰她,将车往前开了一段路,亲自下车去国内到达出口等人。
夏竹玩了几把越玩越上瘾,以至于后排有人上车也没发现。
直到车子开出机场老远一段距离,夏竹才意识到人到齐了。
她关掉手机,扭头瞥向后排,瞧见林之珩那张帅得欠揍的脸,忍不住蹙眉:“怎么是你?”
林之珩翘着二郎腿坐在后排假寐,听见夏竹的低声呼叫,林之珩懒懒掀开眼皮,寡淡地睨她一眼,看透她眼底的嫌弃,很没意思地耸肩:“怎么,我不能来?”
夏竹嘶了声,很没底气地点头:“……你一投资人来剧组干嘛。不是更耽误拍戏进度嘛。”
“谁不知道你是这戏的大金主,你去了,整个剧组可不得伺候好您?”
林之珩没理会夏竹的阴阳怪气,反而笑眯眯地威胁:“我记得汤倩签约你的工作室我还点了头的。”
夏竹被戳到肺管子,立马闭嘴。
她怕惹了林之珩,她得赔巨额违约金,毕竟林之珩当初在合同加了一条附加条件——只要汤倩想解约,随时可以,如果工作室不同意,违约金五倍偿还。
夏竹撇撇嘴,没再跟林之珩呛声。
机场到玉门关一百多公里,开车一个多小时。
冬季白昼短,车开到半路天就暗了。
215国道转到303省道,路上的风景换了一茬又一茬,刚开始夏竹还有新鲜感,到后面她也看累了,窝在座椅里睡觉。
睡到半梦半醒间,手机铃声响起,夏竹被惊醒,迷糊地捞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见是许默,夏竹搓了搓脸,摁下接听。
电话里,许默温和地问:“到了吗?”
夏竹目视前方,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油漆路,声音沙哑地说:“应该快了吧。在去剧组的路上。”
许默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插兜立在墙壁前,继续问:“一个人?”
夏竹抿抿唇,偷偷觑了眼后排闭着眼睡觉的林之珩,小声讲:“三个人,司机、我,还有林之珩也在。”
“也不知道他来干嘛,跟尊大佛似的,他到剧组不得全剧组的人伺候,还赶不赶进度了。”
“投资人不就应该乖乖把钱奉上,然后专业的事儿让专业的人来做吗?你看看前几年煤老板多有格局,人都是让导演什么的自己选角,现在的投资人都仗着有钱自己塞人……”
夏竹针对圈里的弊端一顿吐槽,许默听得好笑,在电话里逗她:“当着人说人坏话,不怕人撤资?”
小李装没听见夏竹的吐槽,夏竹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后排瘫坐的林之珩,压低音量道:“他睡着了,应该听不见。”
许默被她可爱到,滚了滚喉结,夸她:“小夏同志真聪明。”
夏竹被那句“小夏同志”搞懵,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默没聊几句就有人找,夏竹听背影知道他在医院,没再拉着他闲聊,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手机还没握热,背后的林之珩突然冷嗤一声,凉嗖嗖地点评:“小家子气。”
夏竹瞪大眼,扭头反驳:“你骂谁呢??”
林之珩抖了抖大衣口袋,抬眼轻描淡写地掠过夏竹的脸,似笑非笑反问:“我骂你了?”
“只许你说人坏话,不许人说你?你是什么□□皇后、封建残余?”
夏竹:“……”
骂人骂这么脏!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不停地说服自己:“别生气别生气!别跟这种人计较!”
林之珩无视夏竹的自我建设,翻出一包烟,降下车窗,握着打火机点了好几下才点燃。
窗外刺骨的寒风呼哧呼哧往车里灌,夏竹针对风口,冷得牙齿打架。
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歪头恶狠狠地瞪向林之珩,咬牙提醒:“非得在车上抽烟是吗?”
林之珩点点烟灰,很淡定地嗯了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点头:“是的。”
夏竹:“……有病。”
小李怕他俩在车上吵起来,给夏竹递了好几个眼色,让她收敛点,毕竟后面坐的是财神爷。
夏竹只得咽下这口气,扭过头目视前方,装没看见。
戈壁滩拍戏条件艰辛,晚上危险,江逢把时间全压缩在了白天。
夏竹到玉门关已经晚上八点,剧组七点收工,夏竹直接入驻剧组订的酒店。
林之珩被安排在玉门关酒店最好的套房,夏竹跟他一块儿进酒店,她下车自力更生,拖着行李箱到前台拿到房卡往楼上走。
小李则送佛送到西,亲自将林之珩同他的行李送到客房门口。
夏竹跟他挤同一台电梯,没眼看他这幅排场。
林之珩到酒店就被汤倩发了条短信,让她去套房等他。
酒店房间不够,夏竹进去才发现她跟汤倩住一间房。
她拿着房卡开门进去,汤倩刚拆完妆发、洗完澡,准备去顶楼找林之珩。
瞧见夏竹风尘仆仆回来,汤倩又重新折返回房间,跟夏竹聊了几句。
夏竹看她裹着睡衣要出门,联想到电梯里林之珩高高在上的姿态,夏竹蹙眉:“你去见林之珩?”
汤倩啊了声,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夏竹摊手,嫌弃道:“我跟他一个车过来的。这人嘴怎么这么贱,真讨人厌。”
汤倩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不过对夏竹的话供认不讳,“……确实,他这人说话确实挺难听的。”
夏竹将行李箱丢在客房,看了眼房间布置,见是大标间,暖气烤得本就干燥的房间更加干燥。
夏竹摸了摸鼻子,拉住汤倩的手,劝她:“你别去了吧。跟我聊聊剧组进度。”
汤倩为难地眨眨眼,犹豫道:“可是……林之珩在等我。”
夏竹撇嘴:“让他等呗。谁给他的脸,说让你去你就得去?”
“他要是想见你自然会来找你,用得着你自己上赶着见他吗?”
“我好几天没在组里,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你给我讲讲呗?”
汤倩为难地想了想,最终听夏竹的话没去找林之珩,而是坐在**给刚赶过来的夏竹讲了几件剧组最近两天发生的怪事儿。
“这两天风沙大,昨儿刚开机就来了一场沙尘暴,影棚都差点吹跑了,有个工作人员被卷飞十几米远……”
“最近是真冷啊,早上起霜,屋檐全白。戈壁滩上覆盖一层霜白,那场面还挺壮观。”
“我算是明白诗里说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到底是个什么样了。”
“……”
夏竹听得津津有味,脱了雪地靴,她盘腿坐在**,与汤倩相隔不到半米。
两张床挨挺近,夏竹第一次跟汤倩同住一间屋,还在想晚上怎么过:“晚上咱俩睡一个床?这天儿也太冷了。我最怕冷了。”
汤倩刚要说好,门口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跟催命似的,隔着一扇门都能察觉到敲门的人有多不满。
夏竹隐约猜到是谁,骂了句:“这人有病吧。”
汤倩僵硬地笑了下,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就对上林之珩那张阴沉遍布的脸,汤倩被他的眼神吓到,不自觉地往后退半步。
林之珩瞧见她的反应,眼底的凉意更甚,他身上散发的冷气比十二月的敦煌更冷。
汤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翕动嘴唇想要解释,话还没说出口,林之珩便朝她发火:“怎么,面子大了是吧,请不动了?”
“跟我耍大牌?您哪儿根葱啊。”
“要不是我,你现在能混到现在?汤倩,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说是不是?”
汤倩被林之珩说得哑口无言,她眼底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手握着冰冷的门把,一颗心不停往下坠。
夏竹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见汤倩脊背都被林之珩骂弯了,夏竹气不过,替汤倩反驳:“您谁啊?敢情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吧?”
“你说汤倩跟你耍大牌,你怎么也不想想她连轴转拍了一个多月的戏,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身上全是伤。”
“你不安慰一句也就罢了,还一顿骂。谁欠你是的。”
“怎么,你给了她资源,她没奉献她的青春?”
林之珩被夏竹骂得狗血淋头,本来想把火气转移到夏竹身上,结果汤倩突然上前挽住他的手腕,声音颤抖道:“我错了,对不起。”
“……我本来是想去见你的,临时有点事儿耽搁了。你吃了吗?要没吃,我陪你吃点。”
林之珩这才发现汤倩脸瘦了一圈,眼皮泛起青色,整个人的状态跟鬼似的。
到喉咙边上的脏话被他强行压了回去,到底是自己的人,林之珩气也撒了,该收场了。
想到这,林之珩施舍地抬抬下巴,“走呗,我这不是等着您给我煮面条。”
“等了您半个多小时,您倒好,跟没看见似的。要我不找你,你是不是都打算睡了?”
汤倩扯唇笑笑,无辜否认:“怎么会。你想吃面条是吗?我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
林之珩懒得看她,嘴上催促:“赶紧的吧,我饿死了。”
夏竹见状忍不住叹气,这死人是真把汤倩拿捏得死死的啊。
汤倩回来拿牙刷,走之前问夏竹要不要吃面条,她顺带煮一碗。
夏竹气得半死,没好气地拒绝:“我不饿。”
“我怕吃了被噎死。”
汤倩歉意地笑笑,说:“他大老远过来,我总不能晾着他。谁让他是我金主呢。”
“夏夏,对不起啊。”
夏竹以为汤倩在开玩笑,抬头却见她眼眶通红,脸上写满了倔强。
一时间,夏竹被噎住,无奈耸肩:“好姑娘,你去吧,我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