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撇嘴, 忍不住跟许默吐槽:“那是您没瞧见他骂得我狗血淋头的时候。跟夜叉似的吓人。”
路过的江逢凉凉地瞥她一眼,扯嘴提醒:“第二次了。”
夏竹吓一哆嗦,下意识问:“什么?”
江逢忙着跟B组导演沟通细节, 没空搭理夏竹, 只在她剥鸡蛋准备往嘴里吞的时候, 报复性地警告一句:“事不过三, 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坏话, 别怪我给你穿小鞋。”
夏竹吓得噗呲一声,嘴里的鸡蛋吐出来, 她睁着无辜的杏眼,看着江逢的眼神充满了「你还是人吗」的质疑。
江逢跟B组导演指了几个关键点,抽空回她:“嗯,我不是人,是魔鬼。”
“所以你最好悠着点,别落我手里了。”
夏竹:“……”
一旁的许默目睹他俩无伤大雅的互怼, 桃花眼里酝酿着薄薄的笑意,一脸的宠溺。
他俩看着不对付, 私下却关系融洽, 许默觉得夏竹在剧组应该没人欺负她。
江逢看似对她严苛, 却是个好的领头人。
跟着一位有能力的老师, 肯定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当然,这话是不能跟现在的夏竹说的,她会炸毛。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饭的点, 夏竹带着许默去食堂领了餐食, 拉着许默去了一间杂物间, 随便扒拉出两个位置,他俩坐在小马扎, 捧着饭盒面对面吃东西。
条件算得上艰苦,夏竹却满脸喜悦,即便饭菜刚打出来就冷了,她依旧能开心地撕开一次性筷子,捧着塑料饭盒吃得津津有味。
许默握着冰冷的饭盒,有点吃不下去。他最苦那几年也只是在纽约华尔街忙碌到吃不上饭,可也有助理、秘书挂念他的身体,常常为他准备各种精致的餐食,全是五星级酒店大厨亲自做的。
如今挤在这堆满杂物、逼仄的、凌乱的方寸之地,身体委屈地拘在一角,手里的饭菜难看又难吃,许默着实不想动筷。
夏竹吃了几口,瞧见许默握着筷子迟迟没动静,她眨眨眼皮,后知后觉问:“你是不是不太习惯?”
“主要是这天儿太冷了,本来热乎乎的饭菜,打出来就冷了。马上都零下了,在这边拍一个月左右就转战回横店,到时候就好了。”
“你要不想吃,待会儿你自己去外面的餐馆吃?我吃完还得赶工,走不开。”
“过两天应该要去戈壁滩拍,到时候条件更艰苦。我这次最多只能请两天假。”
夏竹说到最后,脸上有些愧疚。
她只顾着带他过来转转,体验体验剧组日常,却忘记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可能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许默也只是犹豫那么两秒,最后当着夏竹的面撕开塑料饭盒盒盖,跟她蹲坐在角落吃午饭。
夏竹吃饭速度挺快,几分钟就结束了,把饭盒扔外面的垃圾桶里,夏竹又折回杂物间等许默。
她依旧坐在他旁边的小马扎,抱着膝盖,晃着脑袋跟许默讲一些剧组八卦。
“剧组禁忌挺多的,比如女人不能坐苹果箱。其实是因为里面都是些昂贵的拍摄器材,怕被人坐坏了才这么说。”
“熬小夜是指熬到11:00—2:00,熬大夜是指拍到2:00—6:00,江逢这个周扒皮,剧组已经熬了三个大夜了。”
“熬第一个大夜的时候我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要地上有张垫子,我立马到头就睡。”
许默对拍戏的事儿完全不了解,夏竹讲的这些对他来说全是新世界。
只是听她说熬了三个大夜,困得睁不开眼,许默还是心疼地看她一眼。
夏竹没察觉,指着杂物间的一堆东西挨个给许默介绍。
介绍到一半,江逢的助理站门口敲了敲门,客气提醒:“夏编,老大让你吃完赶紧上工,趁天没黑,忙着抢天光。”
“不然赶不上进度。”
夏竹愣了愣,站起身点头:“好,我马上来。”
许默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跟着起身,问了句夏竹:“什么是抢天光?”
夏竹简单解释:“趁着天没黑把进度赶完。”
“我先走了啊,你随便转转,晚上结束后我跟江逢请个假,明后两天陪你四处转转,你可以先看看景点,看有没有想逛的。”
说着不等回应,夏竹头也不回地跑出杂物间,再次投入拍摄。
江逢大着胆子让夏竹主拍,他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提醒两句。
夏竹被江逢架在监视器前,紧张得不敢眨眼,一会儿跟打光师、收音师沟通,一会儿跟演员沟通,还得兼顾其他人的意见。
现场乱糟糟的,各种机器设备堆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台被拆开的电脑,内里满是密密麻麻的线路。
许默绕到夏竹身后,与江逢对了个眼,两个大男人站在摄影棚里,无声地交换了一根烟,借着打火机点燃,一边抽烟一边看夏竹掌机。
到底是第一次掌机,夏竹还是有些紧张,精神紧绷得全程盯着监视器,遇到不对劲的她就皱着眉思索该怎么表现。
江逢偶尔提醒两句,他看问题精准,老是直击核心。
夏竹也聪明,一点就懂。
许默抽了两口烟,跟江逢对视一眼,主动开腔:“夏竹麻烦您了。”
江逢抽了口烟,睨了睨夏竹挺直的腰杆,毫不避讳地说:“是挺麻烦。这姑娘性子有点轴,有时候太意气用事。”
“脾气也不怎么样。在剧组经常跟我呛声,不过人不算太笨,还有救。”
江逢说话很尖锐、刻薄,有才能的都这样。
许默在工作场合也这样就事论事,有时候甚至过于严苛,倒是理解江逢的手段,只是这些话用在夏竹身上,他多少有点护犊子。
许默弹弹烟灰,淡笑着问:“江导说话一直这么直接?”
江逢抬眼睨一眼护犊子的许默,声调冷下来:“我就这副狗脾气,看不惯的人多了。许总有何指教?”
许默捏着烟头,脸上露出谦虚:“指教不敢当。”
“在剧组您是老大,我尊重您。只是想说小姑娘脸皮薄,您下次要是有什么指教,能不能避开点人。”
“剧组百来号人,您盯着她一个人骂。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会说点什么。”
江逢什么人?我行我素惯了。在剧组他就是老大,谁敢跟他这么叫板?
就算是投资人他也不带怕的,大不了换人不拍了,他又不缺钱。
只是许默说话巧妙,人也不生气,就笑着跟他说小姑娘要面子,骂人完全可以,当面给她留点儿面子就行。
态度温和又强硬,既不让江逢发火,又不至于让自己的目的没达成。
到底是商界人士,情商智商都高,完全可以把一件棘手的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既达到了目的,还让对方觉得双赢。
江逢狠狠吸了口烟,忍不住高看一眼许默,心里点评:这男人有点意思。
夏竹拍完三条,起身问江逢行不行。
江逢凑上去看了两眼,指着其中一个镜头评价:“这里再保一条。前面加个空镜。”
“演员的情绪没到位,你去沟通一下。”
夏竹哦了声,起身去找演员沟通刚拍的那条,她也觉得不到位,但是感觉也找不出问题,所以才问江逢。
这场戏是女主跟女二第一次针锋相对的场面,她们约定在城墙上决一死战。
南舒和汤倩对戏,夏竹跟汤倩用不着多沟通,她跟汤倩提了两句就去南舒的化妆间。
化妆师在补妆,南舒刚吊完威亚,累得满脸疲倦,补妆的时候闭上眼就睡着了。
夏竹有些不忍心,却又没办法。上前轻轻推了推南舒的肩膀,小声道:“刚刚那条江导说再保一条,您可以吗?”
南舒睁开疲倦的眼,立马恢复工作状态:“好,我马上来。”
夏竹松了口气,继续回到监视器前盯镜头。
江逢这次没袖手旁观,在一旁统筹全局,还不忘让夏竹学他的一些技巧。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出事儿,南舒的威亚松了,人直接从三米高的城墙上高速摔下来。
片场顿时陷入混乱,江逢冷着脸稳定现场秩序,还不忘转头嘱咐夏竹亲自送南舒去医院。
等救护车太慢,剧组医务人员简单包扎一番,几个人合着伙将南舒抬进商务车里,夏竹钻进车厢跟着赶去医院。
许默也在夏竹离开之际,跟了上去。
南舒直接摔晕了,明面上的伤就手臂和右小腿,车厢里南舒助理一边跟南舒经纪人打电话联系说明情况,一边握着南舒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包冰袋,蹲在车厢里,冰敷南舒红肿的脚踝。
许默看她也吓得脸色苍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主持大局。
“先别慌,等到医院拍完片再看。”
“赶紧封锁消息,别让媒体嗅到细节,不然影响拍摄进度。”
“医院那边我来安排。”
说着,许默翻出手机开始摇人,找了好几波人,最终找到市医院的一个院长,直接打电话过去让对方安排一下。
夏竹听着许默有条不紊的安排,也慢慢平复情绪。
干着急的助理也被许默这一番操作稳定下来,开始联系剧组那边的人,跟他们打招呼让压下消息以及随时准备安抚粉丝。
夏竹刚刚一直忙着催进度,忘记提醒注意安全,负责吊威亚的工作人员估计也大意了,没注意。
吊威亚本来就容易出事,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是需要工作人员之间的相互配合。
夏竹吸了口气,一边担心南舒的状况,一边担心剧组情况。
她握着冰袋的手机已经冻得通红、没有知觉,许默看着她冻红的手指,于心不忍地拿过她手里的冰袋,将她拽到一边坐下,代替她帮忙冰敷。
南舒助理早看出许默身份不一般,不敢麻烦许默,主动说她来就行。
马上就到医院门口了,许默也没坚持,将冰袋给了助理。
夏竹头一次遇到这种意外,还有些惊慌失措。
许默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低声安慰她:“跟你没关系,别自责。出了事儿就解决,乱想没用。”
五分钟后,商务车到市医院门口,护士医生老早就等到门口接应。
怕引起舆论以及混乱,医院只留了南舒助理、夏竹许默三个人。
昏迷的南舒被几个护士抬到推车床,飞快送进CT室拍片检查。
因为走特殊通道,没有排队,流程很快走完。
夏竹一路跟过去被拦在CT室外,夏竹只能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南舒助理在跟经纪人电话沟通现场情况,对方定了机票,晚上到敦煌。
市医院的院长接到电话就在等许默,他亲自带着几个医生接待,说一定尽力医治。
许默十分体面地跟对方寒暄几句,最后郑重其事道:“劳您费心了。”
拍完CT,护士很快将人推进手术室缝合伤口,院长亲自操刀。
除了小腿可能骨折,她手臂破了七八厘米长的一条口,需要缝合。
检查报告还没出来,不过院长看了伤口,说问题不大。
夏竹听到这句话心里紧绷的弦松懈不少,她腿脚发软,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撑着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许默坐在她旁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抚。
江逢打电话过来询问状况,夏竹说不清楚,许默拿过手机走到一边,跟江逢简单沟通了几句。
说是没性命之忧,不过小腿骨折,右手臂划伤一条口子,恐怕要养个把月。
江逢在电话那端沉默了。
拍戏进度本来就赶,如果南舒再休息个把月,恐怕这剧要废了,资方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演员是他立下军令状保下来的女主角,戏份又多又集中,最多能耽误一周,否则制片方那边施压,不好收场。
如果临时换人,又是一番风雨。
许默也意识到演员出事后续工作可能很难推进,他沉默着看向走廊去铁椅坐着的姑娘,她蜷缩着肩膀,脸上写满了愧疚,好像把这场事故又归咎在她自己身上了。
迟疑片刻,许默问:“江导,能不能拜托您跟夏竹说两句?”
电话里,江逢迟疑问:“她怎么了?”
许默没兜圈子,直来直往说:“情绪有点低落,恐怕觉得这次事故是她的问题。”
江逢顿了顿,破口大骂:“这丫有病吧。怎么就成她的问题了。”
“电话给她,我骂两句就清醒了。”
显然,刚刚许默在片场说的那些,江逢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许默还是将电话递给了夏竹,江逢说话音量很大,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见他的责备:“你脑子有病是吧,什么事儿都是你的问题?出了事儿就解决,解决不了再说,老子还在呢。你忙着自责个屁?闲得呢?我让你跟去医院是为了了解情况,不是让你瞎琢磨的。”
“等情况稳定了,赶紧给我滚回来拍戏。”
骂完江逢啪地一声挂断电话,恨不得离夏竹远远的。
夏竹:“……”
她看着挂断的手机,神情迷茫地看向不远处插兜站在角落的许默,委屈地吐槽:“……江逢指定有病!”
“又骂我。”
许默扯了扯嘴角,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脑勺。
手术做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伤口缝合结束,南舒被推出手术室送进普通病房,夏竹见状立马跟了过去。
走到一半想起还没了解情况,夏竹又停下脚步返回去。
许默在跟院长沟通,对方满脸轻松,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小腿骨折可能要养一段时间。
至于昏迷,可能是当时磕碰到了后脑勺,得等报告出来再看。
没了生命的危险,夏竹终于松口气。
回到病房南舒已经清醒过来,她看着满脸歉意的夏竹,小声说不是她的错,她刚刚自己也没抓稳。
摔下之前她其实有察觉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助理在陪床,夏竹在病房坐了会儿,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瞧见许默在跟院长交谈,夏竹才想起这次手术是许默一手安排的。
她没过去,静静站在病房门口,打开手机机看了眼微博,见热搜上没有南舒吊威亚出事儿的新闻,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媒体那边没发酵就好,一部戏刚开拍就出问题多少有点不吉利,偏偏剧组最信这些。
等许默跟院长聊完,夏竹摁灭手机走上去,与他在走廊对视片刻,夏竹嘴角扯出笑容,十分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许默欣然接受,却故意逗她:“这么生疏?跟我还说谢谢?”
夏竹嘿了声,抓着他的手臂摇晃:“这不是对您感激不尽嘛。”
许默睨她,漫不经心问:“真感激?”
夏竹点头哈腰,“是!”
许默笑了下,俯身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地说了句荤话。
夏竹当场红了耳朵,看向许默的眼神充满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变态!”
许默刚要回她,一个电话进来,他只能放弃,转而接通电话。
电话里,许代山情绪不明地开口:“含章,你妈住院了。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