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这话既是承诺也是保障, 明里暗里告诉夏竹,以后他们只有彼此,不会插入第三者。
夏竹挺想恶心人, 问一句如果后面周娆回国找他复合, 他是不是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念头刚起就被她强行压下去, 今儿是个好日子, 别自找晦气。
出了民政局, 许默将两本结婚证叠一起小心放进扶手箱,系好安全带, 许默偏头问夏竹:“现在去哪儿?送你回去还是?”
夏竹下午得去公司开会,下个影视项目估计在九月初开机,她有意做六边形战士,准备进军导演圈,所以这次既是独立编剧也是导演助理。
国内盛行「制片人中心制」和「导演中心制」,编剧的话语权太小, 她的剧本很难在导演手里发挥最大作用,之前改编的好几个作品她都不怎么满意。
算是一次试水吧, 如果哪天被卷入时代背景的漩涡, 她总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这次是她几年前写的一个仙侠剧, 导演是前几年名声大噪的鬼才导演江逢, 这位导演导戏能力强,人也特立独行,出了名的严厉, 却能发挥一个演员最大的能量, 很多演员想进他的剧组镀金。
夏竹私下跟他两分交情, 这次合作应该能学到挺多东西。
开会时间在下午三点,时间还早, 夏竹暂时没想好去哪儿,她抬抬眼皮,反问:“你去哪儿?”
许默见她皱着一张脸,神情有些迷茫,低声回她:“上午有课,我回学校。”
夏竹哦了声,想也没想说:“那我跟你去趟学校,反正上午没事儿。”
许默静默片刻,倒是没拒绝她,开着车往t大赶。
一路上夏竹思绪万千,她脑袋磕在玻璃窗,侧着身一动不动看着许默,好似在想他俩是怎么走到如今的地步的。
许默被她看得发毛,开过一个红绿灯路口,许默抽空问她:“在想什么?”
夏竹扯扯嘴角,身子歪斜地靠在座椅,神情复杂地看着开车的人,轻声说:“在想咱俩怎么就走到结婚这步了。”
许默一愣,眼底露出罕见的迟疑:“跟我结婚,你不开心吗?”
一阵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夏竹睁不开眼,等她回神,绿灯已亮,许默踩着油门不紧不慢跟上车流。
那个问题好似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消逝。
夏竹自认不是个犹豫不决的胆小鬼,她只是好奇,许默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明明之前那么斩钉截铁,一副“我跟谁结婚都不会跟你”的骇人场面。
总不能在短短几天就改变心意了吧。
要么是早有预谋,要么是被胁迫,早有预谋不太可能,胁迫好像也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夏竹降下一截车窗,侧头吹着凉风,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小声说:“我挺开心的。”
“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许默听见她的回答,紧绷的心弦陡然松懈。
那就好。
不枉他抛弃诸多原则,仓促做这个决定。
他无言地笑,给她丢了一颗定魂珠:“总会习惯的,慢慢来。”
只是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将来有一天,他们有多后悔彼此做的这个决定,甚至为了这件事,一度闹到面红耳赤、分崩离析,彼此放狠话往对方心窝深处扎。
—
许默的车牌号早登记过,所以不用特意在保安亭留个人信息。门禁扫到车牌号,直接放行。
车子穿梭在幽静的校园,路过一片紫荆花绿化带,幽绿中冒出星星点点的紫,格外雅致。
夏竹坐在副驾驶,望着行人道上骑自行车、抱着书本走路、跟人打电话的女大学生,眉目间染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年轻真好啊。”
许默闻言回头望向旁边美得动人的姑娘,禁不住疑惑:“二十四五不是正年轻?怎么感慨突然这个。”
夏竹晃动手指,一脸的淡定:“那不一样。人是青春女大学生,我只能算被工作磨得黯淡无光的社会人士。”
许默被她的歪理折服,只能另辟蹊径问她:“那我大你四五岁怎么算?”
夏竹眨眨眼皮,故意气他:“算你老?”
许默抬眼,语气多了两分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别太过分啊。”
夏竹抓着安全带,笑得花枝招展,眉梢眼尾满是得意,那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舒坦。
自觉扳回一城,夏竹格外开心,认准许默的死穴是年龄后,她后面老是气他,以此看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表象被揭开,露出最真实的面孔——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许默。
许默见她笑得乐不可支,神情恍惚两秒,一时间说不清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那时只是在想,就这样挺好的,多笑笑总比臊眉耷眼的哭好。
t大经管系出了名的有钱、阔气,许默有自己的办公室,夏竹这是头一遭来。
推门进去,里头布置是十分简单,就一张书桌、一个书柜,桌上放着笔记本、台式电脑、打印机,窗台养了一盆绿植,叶子葱绿,看着格外舒服。
许默本意是想让夏竹在办公室里玩会儿,他上完课一起去食堂吃饭,夏竹却不肯,非要去旁听他的课程,美曰长长见识。
出了办公室,夏竹主动与许默拉开距离,说不要让学生误会,许默无奈,只能由着她来。
作为最有钱的一个院系,经管楼自然而然修得十分阔气,隔一段距离就能瞧见门口的紫玉兰开得正盛,大概是与钱打交道的专业,这里的学生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派成功人士的装扮,眉目间浮动着对“名利”的欲望。
私心来说,夏竹不太喜欢这种急于求成或者太在乎金钱的人,可这是大势所趋,无法避免。
许默高考物理保送t大,明明在物理这条路可以走得更远很长,他却在硕博申请MIT时改学金融,很难说,这里头没有一点猫腻。
夏竹很想叫住许默问一句当初申MIT的硕士为何突然转专业,可抬头便发现有一个女学生正凑到他身边聊天,夏竹脚步停下来,没再往前走。
要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次在校门口碰到的那个扎着蝎子辫的姑娘,这次女生头发散下来落在肩头,穿着针织衫、牛仔短裙,瞧着格外清纯。
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教室,许是夏竹的气质与环境不搭,不少男生往她身上瞄,好似在问这是谁。
夏竹怕影响上课,从后门溜进教室,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听课是假,看人是真。
许默站在讲台上,简单的白衬衫配修身西裤衬得人又高又帅,衣袖被他翻折两圈,他垂着眼皮倒腾笔记本,整个人瞧着慵懒又舒适。
响铃前两分钟,他一边准备课件一边解答同学们的疑问,怎么算不上「为人师表」呢?
夏竹扫视一圈教室,见教室几乎坐满了学生,各个都自觉地准备好笔记本、草稿纸,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就她两手空空,除了个手机啥也没带。
多少有点不尊重人了。
正准备溜出教室,旁边突然坐了个男同学,夏竹歪头一瞧,哟,鲜衣怒马少年郎啊。
白t、牛仔裤、运动鞋,留着碎盖刘海,长了张白皙的奶狗脸,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上课铃打响,他急忙从后门跑进来,额头打湿几根头发,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定。
黑色背包被他丢在书桌,他不紧不慢地拉开拉链,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书本,整个人有种莫名的淡定,跟其他装扮精致的学生不太一样。
夏竹挑挑眉,曲着手指敲了两下桌角,满眼好奇:“你不是经管学院的学生?”
男大扭头对上夏竹好奇的目光,察觉到她眼底若有若无的戏谑,被她问得当场红了耳朵,他不自然地别开眼,精确字数道:“是。”
夏竹闲来无事,手撑着下巴,偏斜脑袋看着少年,多问了句:“那你怎么不穿正装?”
男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睡过头了,随便搭了一身。”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见他有多余的笔,抬眸扫了眼讲台上跟学生认真讲解知识点的男人,小声问:“我忘记带课本了,你能借我一根笔和一张纸吗?”
男大想也没想,直接将手里的笔和笔记本递给夏竹:“可以。”
要不说象牙塔里的学生单纯呢,夏竹随便说两句就信了。
台上的许默注意到这一幕,手上动作慢下来,旁边的苏禾见他止住声,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顺着看过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苏禾眨眨眼,试探性问:“许老师,你在看什么?”
许默回过神,抬手看了眼腕表,结束话题:“就讲到这,有问题课下再问。先上课。”
苏禾欲言又止地望了眼许默,许默已经拣了根粉笔,背过身写今日课程的重点。
她舔了舔嘴唇,不甘心地拿着书回到座位。
许默的课在t大出了名的抢手,之前经常有学生过来蹭课,后来经管楼必须刷卡,拦了大批打着上课的幌子,正大光明过来窥探许默的人。
苏禾郁闷地回到座位,旁边的室友看她闷闷不乐,趁许默板书的功夫,凑她耳边问:“不高兴啊?”
苏禾翻开书,一脸为难:“哎……难搞。”
室友扯了扯苏禾的衣袖,神神秘秘讲:“你没发现今天多了个人吗?”
苏禾一脸懵:“什么?”
室友叹了口气,明示:“倒数第四排靠窗穿白裙的女人,看着年龄比我们大一点,她可不是我们院的啊,我刚去辅导员办公室出来正好撞见她跟许老师一起从办公室出来。”
“人长得真漂亮,气质也是真高贵,应该是许老师女朋友吧。你还是死了这心吧,许老师这样的人很难搞啊,再说学校也不支持师生恋。”
苏禾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向倒数第四排,瞥到那道靓丽的身影,危机感骤然爬满全身。
夏竹正跟男大聊天,察觉到有人盯她,她迟疑地抬头,视线与第一排的苏禾撞了个正着。
两个隔空对视几秒,夏竹感受到苏禾毫不掩饰的不善、幽怨,面不改色地移开眼。
哦,追求者啊。
男大打开笔记本,屏幕上全是一些夏竹看不懂的曲线图、数据,夏竹瞄一眼就头疼,男大见夏竹这反应,警觉问:“你不是我们学院的?”
夏竹捏着笔头,在草稿纸上胡乱写写画画,直到讲台上的许默开始讲话:“今天的课程内容——”
他声音很有辨识度,上课比平时讲话要严肃很多,声线被他刻意压低,显得很有震慑力。
或许是听惯了他私下那副对谁都温柔得体的嗓子,这次夏竹多少有点惊艳。
她好像不经意间撞破了他另一面,这算不算得天独厚的偏爱?
男大自从许默开口就专注地望向讲台,专心沉浸在知识的海洋。
夏竹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了句不是。
男大听进耳朵,突然回头看了眼夏竹,冲她笃定地说了句:“我知道,学院的女生跟你有区别。”
夏竹微抬下巴,饶有兴致问:“什么区别?”
男大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气质不一样,你更成熟知性,更有女人味一点。”
夏竹被他夸得找不着东西南北,冷静了好几秒才夸他挺有眼光。
课上到一半,制片方的人发短信过来说会议提前两小时,夏竹只能中途走人。
她轻拍两下男大学生的肩膀,小声请求:“弟弟,能不能麻烦您先让一下。姐姐有点急事,可能得先撤了。”
男大被夏竹那句弟弟喊懵,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下一刻慌忙站起身给她让座。
许是太过仓促,笔记本摔地上砸出不小的动静,不少学生都惯性地看向事故发生处,这下夏竹想悄无声息走人都不行了。
笔记本摔地上直接砸裂了屏幕,黑屏死机,夏竹满脸歉意,捞过笔头、草稿纸,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低声细语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改天我赔你一个新的。”
“对不起啦,今天打扰了。”
夏竹说完准备走人,没曾想前一刻还在讲台上讲课的许默,下一刻就默不作声到了身后,夏竹转身撞见近在咫尺的人,吓一跳。
意识到她扰乱了课堂秩序,她脸上写满尴尬、窘迫,许默看她不自然,回头吩咐学生消化刚刚讲的知识点,他五分钟后抽人回答。
出了教室,夏竹看着跟出来的许默,为难地笑了下,解释:“会议改到一点,我得先走了。刚那个学生的笔记本摔坏了,我承诺他赔台新的。改天——”
话音未落,许默不紧不慢地截断她的话:“你先去忙,笔记本的事儿我来处理。”
夏竹确实没时间了,也没多想,转身就走。
“等等。”没走两步,夏竹被许默叫住。
夏竹被迫停下脚步,回头一脸困惑地看向许默,许默从兜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你车不是在修理厂,把我车开走。”
“那你呢?”
“我暂时不用。”
夏竹赶时间,也没多问,拿了车钥匙就走。
殊不知,经这一遭,学院里关于她和许默的传闻已经传疯了。
夏竹后来听到那些夸张的传闻,忍不住给这段关系下定义——不太熟悉的夫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