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夏竹答应得太过爽快, 许默送完她独自开车回去的路上思考良久,最终给她留了两天时间,让她再考虑考虑。
夏竹对他的出尔反尔异常无语, 在微信框里连连吐槽他三条。
「你是不是有病???」
「烦死人!」
「爱结不结, 不结算了。」
骂完舒坦不少, 至少胸口堵了许久的那口气顺了。
丢下手机, 夏竹回卧室换上速干衣裤、徒步鞋, 准备出门。
早上临时跟小姨约了京郊徒步,她得去出去转转, 换个心情。
再出来,手机里躺了两条算不上求和的短信。
「我是认真想结,但是怕你日后后悔。」
「你做事太莽撞,容易吃亏。」
好端端一桩婚事,被他硬生生说成了生意,没有半点情意在里头, 夏竹一时间不知道该怒笑还是该打人。
夏竹看完短信,狠狠吸了口气, 咒骂了句傻子没再管。
先晾着吧, 等她心情好了再说。
孟慷培最近在筹备画展, 本来忙得抽不开身, 结果听说她俩要去郊外徒步,也挤出时间跟她们一块去,为此还特意去了趟超市买了不少零食、水果, 以及一些常用药。
路上孟慷培开车, 夏竹跟小姨坐后排嗑瓜子、吃零食, 以及讨论最近的八卦。
丁舒桐虽然是个长辈,却没有一点长辈架子, 反而跟夏竹闹成一团。
“听说你前几天在后海附近的酒吧出了点小状况,是你那小竹马替你解决的?”
说这话时,丁舒桐脸上露出迟疑,似在揣测这件事的真实度。
按理说,这件事不可能传到她耳朵里,巧的是她那天送老太太去医院复查,结果中途碰到周肆,对方侃大山途中说漏嘴给透露了消息。
也没说两句,丁舒桐却顺藤摸瓜查到不少。
丁舒桐后来找警察厅的熟人问了当晚的情况才知道到底怎么个流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跟夏竹一同前往的女明星至今还在医院修养,得亏她这傻侄女运气好,否则躺病床的恐怕要多一个人。
要真这样,姐夫知晓了真相恐怕也不得安宁,手里的案子也进行不下去。
这两兄弟倒是挺有意思,一个是扶不起来的烂人,一个却是社会佼佼者,走到哪儿都能收获一地好名声,论一句“年轻有为”一点也不为过,可是越这样对比鲜明,后者的处境越艰难。
据她所知,许代山可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被人骑着脑袋拉屎后,还能笑着说原谅的行径,他可做不出来。
许默这一手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就算他有金刚护体,也难敌小人众多。
想到许家如今“蒸蒸日上”的局面,丁舒桐突然握紧夏竹的手,头一次用长辈的口吻,对她提出反对意见:“以后离许家俩兄弟远点,你一个小姑娘玩不过他们。”
丁舒桐一视同仁,将两人都纳入了危险名单,不愿意夏竹沾染半分。
夏竹本来想借着今日徒步偷偷问小姨能不能嫁许默,如今听她的口吻,也算明白,小姨这次不会跟她站一头。
丁舒桐难得口吻严厉地警告她,夏竹不好当着面儿违背她的意愿,只能笑着打哈哈,说她跟许林向来不和,至于许默,最近也没怎么联系。
说到后半句,夏竹莫名心虚,毕竟她昨天才跟许默暗度陈仓,跑了潭柘寺不说,还跟他去北京饭店逛了一圈。
最离谱的是,许默还跟她求婚了。
话是这么讲,可一想到丁舒桐都不同意这门婚事儿,夏崇惟就更不可能答应了。夏竹莫名心慌,不知道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认定的东西、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除非她心死撞南墙,心甘情愿放弃。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
许默有一句话说得好,她做事确实比较鲁莽,没有计划,也不给自己留有余地。
如果知道是来房山这边的圣莲山徒步,夏竹觉得她还是应该避点嫌,毕竟昨儿才去了佛教圣地潭柘寺许了愿,今天就跑到道教的地盘,多少有点不厚道。
这话自然是不能跟丁舒桐明说的,免得她多想,所以夏竹暗自发誓,待会进了道观一定保持尊重,但是不求什么。
万一佛祖知道,跟她生气算什么事儿。
车子开到圣莲山景区停车场,夏竹跟着姨父小姨下车开始徒步。
据说圣莲山上有一座老子雕塑像,上刻道德经,总高57米。
夏竹站在山脚往山顶看,山势陡峭、古树参天、幽静深邃,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今日的目的就是徒步,所以三人都没买往返观光车,而是靠着双腿往上走。
将自己置身于大自然,配上景区本身具有的幽静,闻着新鲜空气,夏竹好受不少。
身体累到极致,脑子自然也不管用了。
路过超胜庵,丁舒桐说这里的签格外灵,问夏竹要不要抽一签?
也许是鬼迷心窍,也许是走投无路,夏竹违背了意愿,进去抽了一根。
拿去大师解签,她手气很好,说是上上签,今日所想皆如愿。
夏竹眼底藏不住的欢喜,觉得没白来一趟,以至于今早积累的那点气早散了。
反正都被命运架到这个位置,这个婚就凭她心意结了吧。
—
回到市区已经晚上七八点,夏竹爬了一天累得晕头转向,上了车就靠在丁舒桐的腿上睡觉。
丁舒桐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拍打她的肩头低声哄她。
半梦半醒间,夏竹隐约听见小姨在跟姨父讨论什么,只是那会困意席卷,压根儿没来得及集中注意力倾听。
只模糊听到小姨叹了口气,感慨一句:“怪只怪他俩缘分没到。”
小姨父温和地笑笑,反而看得比小姨明朗:“含章那孩子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肯定能处理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小姨反驳:“他是聪明,可他在家里是个什么境遇?到底是寄人篱下,有时候言不由衷。”
“我打电话给警察局的熟人问那天酒吧的事儿,听说那小子交代了让许林在里头多待段日子,教人吃点苦头。这要是许代山知道,能让他好过?”
“许林他妈就是个泼妇、神经病,家里又有点底子,要是真发起疯来,恐怕连汤圆儿都遭连累。”
夏竹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只是失去理智前,她想的是跟许默有什么关系?
一觉睡醒,屋内漆黑一片,她习惯性地翻身打开床头灯才发现在小姨家。
身上换了套她常穿的睡衣,估计是小姨换的。
手机搁在床头柜,夏竹坐起身瞥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晚上十点。
通讯录里多了几个未接来电,夏竹点开一看,全是许默打来的。
他一个常年把手机当成摆设的人,倒是稀奇。
夏竹揉了把头发,挣扎片刻,回拨回去。
电话铃声响了三声不到便被对方接通,那头背景嘈杂,裹挟着呼啸而过的鸣笛声、人声,像是身处闹市。
夏竹喉咙干,掀开被子起床准备去冰箱里拿矿泉水,电话里的人让她成功止住步伐:“我在定慧寺这边的公寓,你在哪儿?”
夏竹脚步一顿,面上多了分意外:“你怎么——”
没等夏竹说完,许默抢先一步说出意图:“我有话跟你说。”
夏竹赤脚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楼下的风景。
夜晚的北京依旧灯火璀璨,底下车流不息,不远处的写字楼里依旧有人呕心沥血、加班加点工作。
这就是北京,一座令人又爱又恨的城市。
挂断电话,夏竹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衣服换上,偷偷开出一条门缝想要不动声色地溜出房门。
客厅漆黑寂静,看不出有人走动的痕迹,夏竹松了口气,免去找借口的环节,小声阖上门,蹑手蹑脚路过客厅往门口走。
她不敢明目张胆开灯,只能靠着手机的微弱光线,弓着腰翻出床头柜里的徒步鞋换上。
鞋刚换好,还没来得及将拖鞋放回原处,一道手电筒突然打在夏竹身上。
夏竹吓一跳,猛地站起身看向发光处,见是几天没碰面的老太太,夏竹急忙竖手指放在嘴唇中间阻止老太太的盘问。
“姥姥,我出去见个人,待会儿直接回公寓,明儿小姨醒来,麻烦您帮我个忙啦。”
“下次过来给你带稻香村~”
老太太血压高,小姨平时不让吃甜的,可老太太最好那一口糕点,私下老是缠着夏竹偷偷买,如今正好拿捏了她。
见孙女要走,老太太装没看见,转头扎进了洗手间。
夏竹不禁比了个大拇指,小声夸赞:“不愧是当过诰命夫人的,这气派真厉害啊。”
成功出逃万柳书院,夏竹在小区门口打了俩出租车,报上定慧寺附近公寓的地址,降下车窗,吹着风,忍不住为今晚的举动复盘。
许默大晚上找她干嘛?
一想到许默的脑回路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夏竹立马不去深究了,免得浪费脑力。
路上许默发过两条消息,无非是问她到哪儿了,要不要他亲自去接。
夏竹拒绝他的好意,关了手机,心情颇好地欣赏起北京的夜景。
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竟然畅通无阻,没有一点塞车的迹象,夏竹把这些全部归功于下午求的那只签。
原来上上签的运气这般好,难怪信徒不远千里去拜一些神佛,只为求一点心理慰藉。
抵达小区门口,夏竹左右没瞧见许默,给他打了通电话。
他早有预谋,知道她会找他,早在小区附近的小吃街等她。
挂断电话,夏竹按照许默的提示一路往东走,走到一家火锅店门口停下。
火锅店开在二楼,夏竹跟着楼梯一路往上走,转了个弯正对火锅店门口,她掀开门帘走进去,里头坐了不少客人。
左右环视一圈,一眼就瞥见了靠窗而坐的许默。
今天难得没穿正装,灰白polo衫配条浅色休闲裤,整个人年轻不少。
他点了一大桌菜却没动筷,锅底滚热红汤噼里啪啦煮着,他拿着手机在回消息,与这样的环境截然不搭。
怎么约这儿了?
夏竹虽然纳闷,可味蕾被火锅勾起,也不顾不上太多,几步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自顾自地捞起筷子放了半碟羊肉卷、牛肉片。
听到动静,许默搁下手机,抬眸望向突然出现的夏竹。
见她素面朝天,头发用一根皮筋扎着,随意却不凌乱,她皮肤本来就很白,在白炽灯下更是白得透亮。
许默视线落在她挽起衣服的手臂,右手戴了块腕表,如果他没记错,这块表是他俩闹崩那年,周肆托人从国外给她运回来的。
算是她的生辰礼,那年他也送了块表,只是从没见她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扔进了垃圾桶。
牛肉片烫不了多久就可以吃,夏竹夹起一片裹上芝麻酱塞进嘴里,烫得她舌头打结,只能囫囵问:“大晚上叫我出来干嘛?”
许默看她吃得起劲儿,说等火锅吃完了再提。
夏竹瞥了眼桌面,少说也点了块二十样,光他俩的胃口可吃不了这么多。
说是吃火锅,可许默吃不了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倒是夏竹慢慢悠悠吃了快两小时,中途还找服务员要了两瓶北冰洋,汽水钻进喉咙,没多久就填满了肚子,舌尖被气泡刺激,夏竹没出息地打了个嗝。
许默默不作声看了眼夏竹,见她抽了张纸巾揩鼻涕,起身去前台结账。
等他结完账,夏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走出火锅店,夏竹肚子胀得厉害,提出散散步消消食。
许默一向好脾气,今日更是出乎意料地好说话,陪着她走了小半个小时才说出他今晚的意图:“关于结婚的事儿——”
夏竹条件反射地阻止他往下说:“你想反悔?”
许默顿了下,迎着夏竹审视的目光,摇头否认:“我是想说,如果你确定了,我们找个日子去把证儿领了。”
夏竹挑挑眉,公然挑衅:“挑什么日子,就明天呗。”
“你敢不敢?”
许默不吃这一套,却被夏竹的爽快惊扰,他定定看了几眼人,神情复杂问:“你认真的?”
夏竹好笑,反问他:“不然我跟你开玩笑?”
“你要愿意就明天领证,要不愿意咱俩还是别再来往。”
“你也知道,我这人最烦犹豫不决的人。”
话音刚落,许默温和的嗓音便响在耳畔:“行,就明天。”
这下轮到夏竹惊愕,她抿着嘴唇,一时间不太相信许默会同意。
许默倒是一派淡然,甚至跟她承诺:“你要不放心,咱俩可以签个婚前协议。不过我向你保证,婚后我肯定以你为重,坚定捍卫婚姻法的规定。”
“不会让你失望的。”
夏竹沉默许久,唇里吐出一句:“我只有一个要求。”
许默看着她,好脾气地说:“你讲。”
夏竹撇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咱俩结婚了。”
许默看了她许久才点头。
那是北京的夏天,热气滚滚,却又充满生机,也是他俩关系缓和,有新的转机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