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宋春汐醒来时, 霍云不在身边。
杏儿端来银盆予她净面。
“都督今儿有些奇怪,一直待在西侧间呢。”她小声告诉宋春汐。
西侧间除了净房便是衣柜木箱,他待在那里作甚?宋春汐问:“有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
“……”
确实不太正常, 宋春汐等梳妆打扮好, 吩咐丫环摆饭后,打算去瞧一瞧。
刚走到松柏纹褚色门帘那边,只见帘子一动, 霍云露面了。
宋春汐瞧见他的装扮, 一时愣在那里。
实在是比平日里要精致得多, 他穿一件石青色银丝暗纹团花春袍,头上戴紫金镶珠冠, 插一支竹节簪固定,腰间束金钩带, 玉佩,香囊样样不缺,足蹬鹿皮金线靴, 端得是贵气逼人。
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 霍云挑眉:“怎么,不认识了?”
这倒不至于,她主要是没想到霍云会在这方面花心思。
“去孟家贺喜而已,你这般隆重。”她又打量他一遍,心想那回太皇太后寿诞, 都不见他如此。
其实这是霍云昨日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打算先试探下宋春汐,瞧瞧是不是真有所偏好, 故而早早起来就开始收拾自己。
他盯着宋春汐:“这般隆重, 好还是不好?”
“好啊, ”虽还不太适应,可谁不喜欢自己的丈夫美如冠玉,光彩耀目呢?她手指划过他腰间的金钩,“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呢!”
原来她并不是不欣赏他的长相,霍云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跟平时也不同,藏不住的欢喜,神采飞扬。
宋春汐不由跟着笑了笑,暗道霍云居然喜欢别人夸他俊美,她以前都没发觉。
二人坐去用膳。
休沐日,膳食很丰盛,有酱肉,芙蓉鸡,乌金笋,香干菜,拿荷花纹的青瓷碟盛着,引人食欲。
宋春汐一边吃一边看霍云。
霍云心情很美,只有些后悔打扮得晚了,让她放着家里的丈夫不看去看旁人。
他连姿势也更优雅起来。
一顿饭竟吃得比宋春汐还要慢。
生怕路上又拥堵,霍夫人早早催他们一起出门。
瞧见儿子这身装扮,霍夫人也是怔了下,打趣道:“若不是官员们都认识你,只怕今儿要把你当状元郎!”问宋春汐,“可是你替阿云选的这身衣着?”
宋春汐道:“不是,我都吓一跳呢。”
婆媳两个开始点评的话,霍云有些顶不住,板起脸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别耽误时间了。”拉着宋春汐的手就上了车。
看他几乎是逃跑的样子,霍夫人到底识破了,笑着与刘嬷嬷道:“‘女为悦己者容’,看来他也一样,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侯爷是一品都督,如此年轻便已功成名就,可在夫人眼里竟现在才懂事,刘嬷嬷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孟家大族原在陵州,在京城并无住宅,但因出了一个状元,当日便一掷万金购置了处四进宅院,准备大肆庆贺一番。
等到垂花门口,男客女客各自分开,宋春汐随霍夫人去了里头的花厅。
主持今日盛会的乃是孟锦堂的母亲孟二夫人,见到霍家女眷,忙亲自前来迎接:“我家老爷在钦州时与杨大人有过于一面之缘,当时相谈甚欢,可惜事务缠身不便久留,回来时常念起杨大人呢。”
杨大人是霍夫人在钦州的大弟弟,霍夫人道:“孟家子弟都擅弈棋,我猜,他们是棋逢对手了。”
孟二夫人哈哈一笑:“您真敏锐,一猜就中,确实是谈棋论道了呢。”
“我大弟弟是棋痴,若是输了,别说孟二老爷念着他,他能念孟二老爷一辈子。”
孟二夫人深有同感:“说到对弈,他们这些男人真是疯得厉害。”看向宋春汐,“我听闻霍少夫人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棋艺也是一绝。”
宋春汐谦虚道:“听您跟母亲一言,我委实不够疯,怕是拿不出手的。”
此话引得孟二夫人跟霍夫人都笑了。
不多时,徐凤娘也带着宋春菲出现在了这里。
“娘,妹妹!”宋春汐大喜,走过去道,“原来你们也被孟家邀请了?爹爹跟文昇可来了?”
徐凤娘皱眉道:“你爹哪里肯来,他最怕这种应酬,说让我露个面就罢了,至于文昇……你不知道,他最近太勤奋了,吃饭都要拿着书看,早知道,你爹应该前两年就说送他去朱夫子那里。”
宋春汐想到弟弟说过的“悬梁刺股”,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徐凤娘又去跟霍夫人见礼,说些家常。
宋春汐问妹妹:“最近在做什么?等天再暖一些,我来接你,我们去镜湖游船。”
“在练女红呢,我听娘说,阿莲姐姐有喜了,我打算绣个百福襁褓送她。”
宋春汐还没想好送什么,要说画画吧,已经送过好几幅了,她道:“我还没个主意呢,你倒是想好了。”
宋春菲抿嘴笑道:“姐姐是因为会的东西多,所以难选。”
“你倒真会夸人。”宋春汐揉揉她的发髻,“要不我也绣个襁褓,对我来说比较难,所以诚心嘛,我们俩一起正好送一对……下回我派人来接你,你教教我。”
宋春菲道:“我哪儿敢教姐姐。”
“教不教是其次,来我那里玩玩嘛,我养了只猫你还没见过呢,特别好看。”
“是吗?”宋春菲眼睛一亮。
二人正说着,魏夫人跟魏婷过来问好。
“又见面了。”宋春汐笑道,“真是巧,可见我们有缘分。”
魏夫人见过宋春汐后,心里一直记着她,知道孟家请了许多贵客,她一来便忙着找宋春汐,果然找到了:“我那日回去还同我家老爷说,您平易近人,我家老爷也夸您宋家家风严正清明。”
“改日真要见见魏大人,”宋春汐不欲在此多说,“我与我妹妹有事相商……不如下次……”
见她似乎不知下次该说何时,魏夫人脱口道:“若您不嫌弃的话,下回可上我家坐坐,”说完又意识到唐突,“不,那要委屈您了。”
正中下怀,宋春汐道:“何谈委屈,便这么说定了。”
魏夫人一阵欣喜,告辞而去。
宋春汐看着她的背影,眸中寒光一闪。
终于要见到魏立民了。
她正待收回目光,不料瞧见斜对面的李夫人,二人对视了片刻,李夫人便把脸转开了,但宋春汐已看出她的不满。
上回在曹国公府,她们间的梁子算是结上了。
就是不知李瑶可孝顺?可会听从她母亲?不然她跟这瑞王妃恐怕也会生出矛盾来。
等各家女眷们都到达之后,孟二夫人便邀请她们一起入席。
徐凤娘坐在宋春汐左侧,低声道:“刚才好些夫人与我搭话,都有结亲的意思,我都不知如何应付,幸好亲家母能说会道,都挡了回去。可惜啊,都是家世显赫的人家,你说春菲何时开窍呢,可把我愁得!”
“急也没用,您安心吧,京城不像别处,年轻俊才源源不断都要往这里来的。”
徐凤娘叹气:“我明白,只要你好好的,就不用担心春菲。”
有霍家这个亲家在,怎么都行。
宋春汐笑道:“您知道就好,”夹菜给她,“多吃些,爹爹才是真要您操心的。”
徐凤娘:“……”
午膳过后,众人又恭贺了一番孟家,赏了会园中春景,这便一一告辞了。
霍云在马车里等着宋春汐。
她见到他,好奇地问:“你们这些官员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啊?”
“喝酒,闲谈,针砭时弊。”
“……没什么新意。”
“这种聚会能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这些,你那边女眷如何?”
宋春汐一笑:“魏夫人邀请我去做客。”
他捏捏她下颌:“恭喜你,但一定要小心。”
宋春汐道:“嗯,就不知能否揪住魏立民的狐狸尾巴……”说到魏立民就想到瑞王,“过不了几日,瑞王要成亲了呢,我们又要去瑞王府。”
“我始终不知李姑娘为何会嫁给瑞王。”这对宋春汐来说真是一个谜团。
霍云道:“你怎不问我?”
“你知道缘由?”
“是。”
“那你快告诉我!”
他不说,只看着她,唇角微微地翘着。
没安好心的样子,宋春汐撇过头:“我去问母亲。”
他淡淡道:“你问了必然会失望。”
看来婆母也不知,宋春汐眉心蹙了蹙:“你如何得知的?”难不成他在太皇太后跟瑞王身边安插了心腹?不,这不可能,不然霍云便不会中毒被埋伏了。
霍云没有回答她。
宋春汐看一眼他抬起的下颌,还有这身越显气势的装束,暗骂霍云小气。
不过他要什么也很清楚,无非就是希望她主动。
可她还能怎么做呢?上回的蔻丹都试过了,以后再要从他身上问出什么,怕是很难……总不能自己宽衣解带吧?想着,心头忽地一阵悲伤,又有些委屈,她是要依靠霍云不错,可她也是为了救霍云啊,他就不能体谅些吗?她哪里有那么多的手段嘛,她又不是真的狐狸精!
她瞧着他,幽幽道:“我们是夫妻,一条船上的人,注定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了,你真要这样对我?我想知道个什么还得这般来求你?”
如怨如诉,楚楚可怜。
霍云微微怔了怔。
他这般勾着宋春汐只是为了让她把心思花他身上,却没想到她会露出这番情态,着实让人心软。
可是,若不这样,她还愿意讨他欢心吗?
她会不会变回从前,连对他笑一笑都很少,别说撒娇了。
他沉默。
可眉眼却柔和下来。
发现他有所动容,宋春汐又伸手拉住他衣袖微微摇晃。
晃得他一颗心七零八落。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感情里真的十分谨慎,在沙场,他可以不顾生死,不求回报,可在宋春汐身上,他总希望先得而后舍。
或许是她初时对他的不喜,刻得太深,他在意到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程度。
可换个女子呢?还会这样吗?
答案却是很清楚。
他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我若什么都依着你,你会如何?”
这显然是在谈交换。
宋春汐道:“我自然也会什么都依着你啊。”
她根本没听懂,可他要如何说?让她喜欢他?她表面上答应,心里怎么想谁知,还不是糊弄他?她又不是装不出来!可继续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了。
或许,是该到了他做决定的时候。
他想了一会道:“我以后会尽量做到什么都告诉你,不管是关于案子的事,还是我所探到的一切消息。”
宋春汐大为惊喜:“你的意思,往后再不刁难我?”
竟然把这叫刁难?难怪她觉得在求他,可真的刁难,哪里只是亲热一下就任由她的,顶多就是像逗猫似的逗逗她嘛,霍云捏了捏眉心:“以后都主动告诉你,行吧?”
他竟然退了一步。
宋春汐心想,早知道这招这么好用,她就不用染蔻丹了!
她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多谢夫君慷慨。”
这会儿倒是挺热情,就怕她得了所得的,以后又冷落他。
不过……
宋春汐再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让一让她又如何?而且,他也该换换新的法子了,霍云想清楚了开始说正事:“你不是想知道李姑娘为何嫁给瑞王吗?”
“是啊,你快说。”她竖起耳朵。
霍云将李瑶被下药的事告诉她。
宋春汐大为震惊,双眸瞪圆问:“谁下的?目的何在?”
“她父亲李丰下的,目的……你猜不到吗?可惜最后是瑞王出面,替李姑娘解毒。”
“……”
宋春汐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得会儿,她问:“你怎么会知道是李丰下药?”
“你与李夫人起了冲突后,母亲告诉我让我提防李家,我便一直派人盯着李家的人。李丰那阵子接触了几个不正经的药商,其中便有专卖□□的。”
“他竟然对亲生女儿下手吗?这也太不择手段了!”宋春汐有点同情李瑶,“不过瑞王怎么会救李姑娘?”
该说他善良还是该说他精明呢?
她看向霍云,霍云没说话,但二人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她已明白他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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