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快到, 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霍家也不例外。

不过就三个人,霍夫人怕浪费, 也不让管事准备太多东西, 只问问宋春汐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放着。可宋春汐也不是小孩儿,不然要风筝, 要琉璃喇叭, 要糖, 五花八门,她在意的只是跟家人团聚的热闹。

好比一起看丫环贴春联, 一起听爆竹,一起吃一顿绵长的团圆饭。

除夕那日, 她精心打扮,早早跟霍云去了霍夫人那里请安。

霍夫人也是着锦衣绣袄,捧着手炉, 瞧见他们眉开眼笑的。

去年的那个时候两个人哪有这么好, 手拉着手进来,她心想,儿子果然长进了,会哄人了,这回跟儿媳妇和和睦睦竟长达数月了, 希望以后不要犯糊涂,再气着儿媳妇。

“都坐罢,说说年夜饭想吃什么, 现在就让厨子准备。”

霍云自小锦衣玉食, 习惯了侯府的珍馐美味, 一开始去打仗是有些不惯的,但六年下来,什么不能吃?有时候粮草紧缺,还喝树皮汤,所以现在没什么讲究,他看向宋春汐:“你说。”

宋春汐想一想道:“牛乳煨鸡,金钩羹,蟹豆腐,糖春菜……剩下的母亲决定吧。”

霍夫人见她孝顺,笑容很深:“瞧瞧你,里面三样都是我爱吃的,下面还要我决定,这一桌子菜都是我的了?罢了,罢了,我再点些你们爱吃的……你来我去的,互相客气。”

宋春汐莞尔:“我们孝敬您是应该的,怎么是客气呢?您若点了我们爱吃的,那又是疼爱,也不是客气。”

霍夫人“啧啧”两声:“明年事情都交给你了,我而今都说不过你,你呀太聪明。”

帮婆母主持中馈是应该的,可明年是很关键的一年,得抓到那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主谋,宋春汐伸手拉一拉霍云的衣袖,要他帮忙。

霍云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道:“您再等一年吧,明年我……我会多带她出去玩儿。”

“是吗?”霍夫人十分欢喜,“那我就不让琐事打搅你们了。”什么都比不上儿子儿媳的感情嘛。

“夫君是夸张了些,也不可能一整年都在玩,您忙的时候我肯定会来帮您分担。”宋春汐又补充了下。

可霍夫人是打定主意尽量不妨碍这夫妻俩,她暗地里还等着抱孙子孙女呢。

三人说了会话,宋春汐便跟霍云回了南苑。

傍晚太阳刚刚落山,还剩下上方一点盖儿的时候,爆竹就四处响了起来。

“砰啪”之声,连绵不断。

飞琼吓得躲在宋春汐脚边,整个蜷成一团。

“平时飞檐走壁的,天不怕地不怕,这回现原形了。”宋春汐嘲笑它,蹲下来轻轻捏它的耳朵,“以后还调不调皮?调皮我就让人放爆竹。”

霍云:“……”

说她对这猫儿好吧,是真好,可训起来也够坏的。

他也蹲下来从后面抱住她,将下巴压入她散着馨香的发髻里:“还说猫调皮,我看你也差不多。”

宋春汐颦眉:“胡说,我哪里有?”

将他一颗心搅得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还不算调皮吗?他顺势又把她抱起:“该去吃饭了,省得母亲派人来催。”径直就这么出去。

下人们都在外面看放爆竹呢,宋春汐脸红,伸手打他:“快放下来,放下来!”

他笑,又抱了会才放开。

正房里的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佳肴。

向霍夫人行一礼,夫妻俩坐在左侧,三人喝酒吃饭,言笑晏晏。

饭后又围炉夜谈,直到子时,守岁完方才散。

初二,宋春汐回娘家拜年。

瞧见宋文昇,她就敲他脑袋:“我写了再接再厉,你就再不回信了?你现在的书法如何,等会给我看看。”

宋文昇捂着头:“过年就让我休息下嘛。”

宋仁章沉下脸道:“你要休息?明日送你去……”

宋文昇一声惨叫:“啊不不不,我不要休息了!”

宋春汐奇怪:“爹爹,他怎么回事?”

宋仁章冷笑一声:“你让他自己说,看看他有没有脸说出口!”

宋文昇低着头,不敢吭声。

徐凤娘皱眉:“你大过年的提这些干什么?”向霍云道歉道,“相公他心情不好,你莫介意,他不是因为你来了才如此,前几日就一直在骂文昇呢。”

宋春菲挨着姐姐右手边坐,悄声道:“哥哥好似搭上哪家的纨绔子弟。”

弟弟常溜出去玩,难道是被带坏了?宋春汐就想好好教训弟弟,但一会还要吃饭,确实会影响心情,她便忍住没提,跟宋春菲说等上元节,接她一起去观灯。

宋春菲当然高兴,送了宋春汐一块自己新绣好的手帕,说跟她的是一对儿。

两个人都是春天出生,她绣了浅红色的山茶花。

妹妹琴棋书画没她精通,可女红比她厉害,也是互补长短了,宋春汐道谢后,收在袖中。

午饭就在娘家用了。

惦记弟弟的事,她后来悄悄问了母亲。

徐凤娘见霍云在院中,小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斗蛐蛐,文昇性子皮,你也知,小孩儿似的,喜欢上看人家斗蛐蛐。你爹知道了,了不得了,好似沾染多大的毛病。唉,你爹是望子成龙呢,以为文昇也会像他一样早早中举,现在发现期望要落空,能不气?”

宋春汐松一口气,刚才听父亲的话,还以为多严重,还好只是看斗蛐蛐。

“爹爹之前说要送他,送去哪儿啊?”

“送去朱夫子那里,朱夫子行峻严厉,你爹要让文昇住在朱家,文昇吓得不行。”

宋春汐噗的发笑:“难怪,那他得争气点儿啊,至少当上童生。”童生是最低的要求,该读的书都读一读,以后为人处世也能通透些。

“就是说嘛,但这孩子实在太皮,坐不住,心不静,跟个泥鳅似的,一没看住就不见了。不过也怪我,你爹不在家管不了,我在家竟也管不住,要是我多费些心,小时候就教好他也不至于如此。”

宋春汐安慰她:“以前您都是一个人,爹爹数年不着家,家里所有事儿都是您操心,要我说,怪也得怪爹爹,哪儿怪得了您?”她站起身,“我去说说文昇!”

她疾步走到西厢房。

见她眼睛含了冰似的,宋文昇大感不妙,下意识往后退几步,嘿嘿笑道:“姐姐怎么还没回去?”

“娘已经告诉我了,听说你整日玩蛐蛐?”

宋文昇连喊冤枉:“我哪里玩了,我只是看看!玩蛐蛐儿得好些银子,一只将军都值几十两,我哪儿买得起?你不信去问,我一个月才几个钱嘛。”

宋春汐沉着脸:“没钱又怎么了,不能借?你如今是还不够着迷,等着迷了,借着爹爹的名头,借着我的名头,指不定到处跟人借钱呢!”

宋文昇嗫嚅道:“不会的,我心里也有谱。”

“我管你有谱没谱,我现在就去跟爹爹说,下午就把你送朱家……你别想逃,我好些护卫呢,三两下就把你抓住了,我再留两名护卫在朱家,看得你死死的,你往后别想踏出朱家大门。”

宋文昇见过霍家的护卫,个个高大威武,顿时脸色煞白。

他忙上来拉住宋春汐的衣袖:“姐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看蛐蛐了!我一定认真念书,你千万别去跟爹爹说!”爹爹本来就喜欢姐姐,要是她在一旁煽风点火,他绝对要被押去朱家。

“光说不练有何用?”宋春汐盯着他,“我告诉你,只有一种情况,你可以不去朱夫子家里。”

“哪种?”

“今年通过府试当上童生。”

“……”宋文昇欲哭无泪,半响无奈道,“好吧,我试试。”

这才乖嘛,宋春汐拍拍他肩膀:“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说完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宋文昇“啊啊啊”的惨叫声。

她噗嗤一声。

霍云正在屋檐下等她,扬眉道:“你原来是这么教育自家弟弟的。”

“他软硬都不吃,能如何?只能更硬一些,”她走过去,戳一戳他胸膛,“要是你,你怎么办?”

他没有亲弟弟。

霍云思忖道:“让他去从军。”

宋春汐:“……”

好吧,可比她狠多了。

………………

因许久不见姜莲,知道她在家里,宋春汐年初五的时候便上许府去看她,顺便再看一看那只猫儿。

姜莲这回没亲自来迎接她,宋春汐隐隐觉得何处不对。

正奇怪,有个丫环笑着同她道:“少夫人,我们二少夫人是有喜了。”

宋春汐惊讶:“难怪她没来找我呢,”瞧见姜莲由两个丫环扶着出来,她迎上去,“何时知道的,年前还是年后,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姜莲道:“别提了,我自己都不知,我月事一向不大准的,前阵子身体乏,还以为是胃不好闹得,因有次吃了好几块牛尾,结果后来发现不对,请大夫一瞧,竟有两个月了……”

宋春汐好笑:“总是有惊无险。”扶着她坐下,“你最近可要好好养着。”

“是在养呢,哪儿都去不成。”

“我得空会来看你。”

姜莲点点头,又拉一拉她的手:“你知我是如何怀上的?有回我娘硬带着我去拜了送子观音,城外白马寺里的那座观音,就在两个月前……要不,你也去试试?”

私底下她其实常常羡慕宋春汐,羡慕她父母恩爱,才貌双全,羡慕她被天子赐婚,嫁入霍家,想多了也难过,同样是姑娘,她就不像宋春汐那样十全十美,但没想到,怀孩子她竟快了一步,她又有些替宋春汐担心。

宋春汐微微怔了怔。

没想到姜莲会扯到她身上来,可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开始是跟霍云感情不好,凑活着过都过不下去,现在么,情况又很复杂,孩子肯定得排在后面,反正她也是顺其自然。

“等有空再说吧。”敷衍一句,宋春汐问道,“你家浮玉呢?我家飞琼如今有十来寸长了,再过几个月怕是可以让它们成亲。”

姜莲笑着让丫环抱来。

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抱着就窝在怀里,放下就贴在脚边。

“大小差不多呢,真可爱。”宋春汐夸了一句,又嫌弃飞琼过于活泼,总想出去,“还是雌猫好,雄猫不安分。”

姜莲噗嗤一笑:“跟人一样,哎,我们女儿家多好?哪里像那些臭男人,麻烦事忒多。”

可不是吗,宋春汐也笑。

在许府坐了半个时辰,说会家常,宋春汐不打搅姜莲歇息,便告辞回去。

还有八个月,等姜莲生下孩子,她得送一份贺礼。

送什么好呢?

她一时陷入了沉思。

转眼就到上元节,天子赐下两盏宫灯,霍夫人让丫环挂在南苑。

流光溢彩,精致绝伦。

宋春汐爱不释手:“不愧是宫里的巧匠,外头哪里能买到这么漂亮的花灯。”

“即便是巧匠,制这一盏灯都需得十来日时间呢。”霍夫人目光落在儿媳身上,瞧她今儿穿着樱桃红夹袄,外面披件狐裘,便笑着问,“你一会可是要出门?”

“是,已经定了清芬楼的雅间,打算接春菲一起看灯。”她没请婆母去,因为去年的上元节,婆母就说看了几十年,腻味,又怕拥堵,故而今年便没提。

霍夫人道:“你等会让阿云陪你去,他啊,从来不喜欢看花灯,但你若去,他必然愿意。”去年这孩子在卫所没回来。

宋春汐却是想,难怪他今日一句没提观灯的事,看来是打心里不想凑热闹,她道:“既不喜欢何必勉强他呢?我正好跟春菲说些体己话。”

哦,小姑娘今年十六了,姐妹间讲讲悄悄话,有男儿在是不合适,霍夫人明白:“路上小心些,带几名护卫左右护着车。”

宋春汐应一声,去书房找霍云。

霍云正在想自己将来被下毒的事。

去年天子去丹水镇,随行的内侍是范洪,那么,下一次去,多半也是带他。

难不成主谋买通了范洪?

可范洪现在是掌印,对内侍来说,地位已经是到极致了,他何必要冒险帮那个主谋?就算主谋将来登基,范洪最终也还是个掌印。

不可能是他。

除非范洪有什么把柄……

见他表情深沉,宋春汐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抬起头,瞧见她俏生生立在门口。

红衣雪裘,娇美动人,定是跟去年的中秋节一样,想请他去观灯,霍云心头已有喜意,说道:“你找我有何事?”

“我要去接妹妹了,跟你说一声。”

霍云:“……”

什么情况?

“就你们两人?”他缓缓问。

“是啊,你不是知道的吗,我那日就约了妹妹,”她一笑,“看你也在忙,好了,不打搅你想事情。”说罢转身离开。

霍云瞧着那抹雪色飞快远去,一时连生气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霍云:确实没听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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