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兹甫没有为难目夷。
至于他到底相不相信目夷对国君之位真的没有想法,那便不知了。
出来时,众人皆候在宫外,见目夷安然无恙,一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而为了更加彰显自己的仁义,兹甫甚至下令将目夷原本的府邸归还,令其搬回原处。
好在,这些日子因着百姓们的齐力修缮,这府邸尚可直接入住。
得知目夷即刻要搬回去,百姓们纷纷聚在府门前相迎,就连太子昭也带了贺礼前来恭贺目夷复位归国。
目夷欣然领受了众人的祝贺,携着安歌一同踏入故居。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昔年在这府中发生的种种。
当年安歌借住在这府上,虽然时日不多,可那段回忆却都深埋在各自心中,亦可作是他们美好而纯粹的开始。
而除却安歌,便是鱼贾了吧。
鱼贾在宋十年,大多时间近乎都是与目夷一处的,这府中的每一个角落,近乎都有鱼贾的身影。
目夷紧紧抓着安歌的手,安歌在想什么,目夷深知,目夷在想什么,安歌亦知。
他们拥有着同样的思念,对于过去,对于故人……
卫夫人的死终究没能藏得住,还是经由那些卫兵们的嘴传到了兹甫耳中。
华元将事情禀报给目夷知道的时候,安歌就在身畔。
华元道:“那日夜黑,趁乱逃了个兵,我也是近日才发现名册不对,再一细查,那个兵估摸已经入了宫。”
这就意味着,卫夫人的死已经落入了兹甫的耳中。
不知兹甫要若何发作了。
安歌却笃定道:“他不会发作了。”
“为何?”华元不解,目夷亦是狐疑。
听到生母的死讯,兹甫当真还能沉得住气?
安歌解释道:“卫夫人的生死,对于你们那位国君而言,根本就不要紧,否则,他也不会答应将其生母秘密送还故国了。”
目夷了然,若是兹甫正那么在意卫夫人,自不会叫卫夫人离开宋国,卫夫人若在宋国,被恩养在深宫,自然谁都碰不得她,但若是离了宋宫,出了这宋国边境,那便谁也护不得她,即便是真的去了卫国,也无她的活路。
而今,目夷已然归国,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封为相,若在此时,兹甫发难,一无证据证明卫夫人丧命与目夷有关,毕竟当初是他自行通报卫夫人病故于深宫。
二来,他也着实不敢发难。
他心中有数,在宋国百姓们心中,他这个国君的分量与目夷这个国相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所以,一切尽在安歌的预想中。
当兹甫从那逃出来的卫兵口中得知事实真相时,只余悲痛,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甚至下令诛杀了那名卫兵,全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而也是这件事,令兹甫对目夷的恨意更深,势要再寻机会除了他。
目夷与安歌在宋的安稳日子未过多久,小耳朵带回了个人。
是骆驼,还有宣轸。
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噩耗——
他们的师父,鲍叔牙过世了。
小耳朵带回来的二人,满身是伤,险些丧命,想这一路应当吃了不少苦头。
是骆驼危难时向游散在外的墨者发出了求救讯号,那讯号正好被小耳朵捕获,这才救下了他们,将人带到了安歌与目夷跟前。
目夷命人好好安顿了他们,安歌又查验了二人身上的伤,好在都是些皮肉伤,入药得当便能活命。
相比于骆驼,宣轸则伤得重些,但能及时得到救治,也无性命之忧。
待二人休整了一番后,有了些气力,骆驼突然拽住了安歌的袖子,“姐姐。”
他不知这般唤安歌妥不妥当,但他还是这般唤了。
“我在,你说。”
于是骆驼将齐国之变简述了一番。
原来大冶湖那场大火中,芈职根本没有死,而是牺牲了他所有的部下,向安歌使了个障眼法。
芈职被南公主接应去了齐国,却不想引狼入室,芈职轻而易举便操控了齐国朝局,甚至还气死了鲍叔牙,又撺掇齐侯重新召回了易牙竖刁等人,他们有意拥立公子无亏为下一任齐国国君,几次醉酒后,齐侯竟直接被软禁,南公主已无力控制如今的局面。
“我也不能……”骆驼垂下头,他手中能力有限,连齐宫都进入不得,更成了竖刁手中的弃子,竖刁不会再信任他,他们如今想方设法要保的,是那个庸碌无为甚至脑子都有些不好使的公子无亏。
“齐国内外皆有重兵把守,他们逼迫齐侯下令传位,若是迟迟不肯,恐怕会……”骆驼没忍心说下去。
“怎么?他们要杀了齐侯?”安歌反问道,一代霸主,竟就这般被几个小人给控制了?
她不敢相信,南公主竟也会那般愚蠢,竟会将芈职引入齐国。
可又细想,芈职为人狡诈,南公主未必就不会受其蛊惑被他利用。
“齐国已有太子,怎能容他们胡来?”目夷将问题推到了关键。
是啊,齐国的太子如今就在宋国,怎能容许那公子无亏上位?
这便是宣轸拼死外逃的原因。
宣轸艰难地朝着安歌等人这边挪了过来,“师父临终遗言,便叫我死也要死到你二人跟前来,师父道,若要救齐国,恐唯有你二人……”
目夷与安歌感叹于鲍叔牙对他二人的信任。
可这信任的分量过重了些,但不论如何,既是师父遗愿,不论前方有多凶险,他二人也都要去闯一闯。
一边,目夷命公子**将齐国变故上报宋宫,告知兹甫。
另一边,他与安歌则一同带着宣轸去见太子昭。
当晚,当太子昭得知齐国变故后,即刻便入了宋宫。
太子昭跪求宋国国君兹甫出兵助他归国救父。
他本以为兹甫或许会稍加犹疑,不料竟答应得十分爽快。
甚至直命目夷为首,携兵护送太子昭归国。
太子昭自然不知兹甫真正用意,兹甫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趁着齐国朝局混轮,促目夷涉险,从而彻底除掉这个心头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