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节夜请

七月初十到九月初十,整整两个月。

宫里的人来给顾瑾之量尺寸做吉服,朱仲钧很开心,好像明天就要成亲。

还有两个月才成亲。

万一有变数,不是空欢喜一场?

到时候失落更大,顾瑾之是这么想的。

朱仲钧却毫不在意,一整天唇角都挂着笑。

顾瑾之本来只因尘埃落定而松了口气。

可看着朱仲钧那欢喜的模样,朗朗的笑声,感染了她,让她的心情有点小小雀跃。

回味过来,又觉得自己过了头。

她故意不去想。

她若无其事的模样,惹恼了朱仲钧,他骂顾瑾之没良心。

“一定能成吗?”顾瑾之道,“我心里总不踏实……”

朱仲钧立马翻脸,道:“乌鸦嘴!你是盼着不能成吗?”

“我盼不成做什么,我有毛病吗?”顾瑾之道,“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现在这样高兴,成不了的时候,岂不是失望?”

朱仲钧转怒为喜,从她背后轻轻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笑道:“肯定能成!”

今天的他,特别好哄。

祝妈妈咳了咳。

朱仲钧不理她。

顾瑾之轻笑。

祝妈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既能让他们分开,又不伤了顾瑾之的面子。她无计可施,只得又咳了咳。

朱仲钧依旧不理会,搂着顾瑾之的手收紧。

顾瑾之就笑出声来。

祝妈妈无奈,自己出去了。

“……上次娶你的时候,我们都二十七岁了。”朱仲钧声音轻柔,在顾瑾之耳边曼声絮叨,“现在还不得十七。像高中生。哪怕成不了,也不用着急。这十年内,我肯定娶到你。”

顾瑾之蹙眉:“现在是谁乌鸦嘴?”

朱仲钧哈哈笑,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不再感叹了。

顾瑾之任由他抱着。虽然天气很热,不舒服。

盛夏的夜来得晚。夕阳西下之后,晚霞渐消。庭院归于寂静。直到皎月攀爬而上,洒下雪稠般密织的月光,梧桐树再次落下斑驳树荫,映在雕花窗棂之上。

顾瑾之盥栉之后,坐在里屋的临窗炕上看书。

窗牖推开,凉风习习,蛩吟阵阵。

祝妈妈和霓裳在对账。

马上就要十五了。账本要给宋盼儿过目一次。

葳蕤、芷蕾和幼荷几个替顾瑾之缝制中衣。

顾瑾之出嫁要用的针线。都交给了家里的针线房上。

孝敬太后的鞋袜。就由宋盼儿身边的海棠代劳。

海棠针线活出色,虽然不及董师傅的针线稳重大方,花俏却很多。宋盼儿让她故意做得差些,像模像样就够了。

顾瑾之的针线拿不出手,太后娘娘是知道的。

不管是谁代做的,都不是顾瑾之的手艺。既然如此,还不如做得精巧些。

海棠针线活上的精巧。董师傅也不如。她能绣重影花鸟,活灵活现。宋盼儿里屋的那盏屏风,十二扇的,都是海棠亲自绣的。

那屏风上,风吹黄沙,人站在面前都怕迷了眼;鹊立梅枝,鸣声婉转,幽香暗送;千马奔腾,狂风呼啸……

从春到夏,从江南幽静到塞北辽阔,一展在那十二屏扇之上。

“……夫人身边的念露,那是早年就定下的;慕青和海棠里,定要选一个。”芷蕾道。

顾瑾之回神。

原来几个丫鬟在说顾瑾之陪嫁之人。

顾瑾之这屋子里的四个丫鬟和祝妈妈要跟去除外,陪嫁的家人、媳妇,都是从宋盼儿身边选。

宋盼儿要替顾瑾之陪八个丫鬟,除了顾瑾之贴身的四个,另外四个就从宋盼儿那边的丫鬟里选。

一等丫鬟里,念露是早年就说过,要给顾瑾之用的;剩下的,估计还要选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

余下那个一等丫鬟是谁,芷蕾几个这两日都在猜。

“慕青怕是不会去的。”葳蕤道,“我听说,司笺那小子要求慕青呢……”

她嘻嘻笑着。

祝妈妈等几个人全是一愣。

祝妈妈多次向顾瑾之说,要把葳蕤配给司笺,还让顾瑾之到夫人跟前传过话的。这件事只瞒着葳蕤,其他人都知道。

众人都看在祝妈妈,面面相觑,也把葳蕤吓了一跳。

她茫然不知何故。

“你……你听谁说的?”祝妈妈问葳蕤。

“司笺自己说的啊。”葳蕤道,“前日我遇着他,他给我递了包玫瑰糖,我不是分给你们了吗?”

司笺常给葳蕤递给外头时新的点心和吃食,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

祝妈妈以为司笺对葳蕤有点心意,又知道葳蕤规矩,不通情事,司笺也不敢出格引诱她。只是传递点小情意,祝妈妈就没有禁止过,还挺高兴的。

葳蕤年纪小,其他丫鬟都当她是妹妹,刻意保护她,又有祝妈妈叮嘱在先,谁也没拿她取笑。

大家只当见怪不怪。

葳蕤自己,也只当司笺和她是从小的情分,没多想过。

怎么司笺突然说出要求慕青的话?

“他是怎么说的?”顾瑾之问。

葳蕤没想到顾瑾之也会关心,她就有点紧张了。

她仔细想了半天,道:“我不记得了。反正他说过,夫人要把里头器重的人配他,问我好不好。我当然说好了。后来,不知怎么了,又说起了慕青。所以,我想着,他定是中意了慕青……”

霓裳先失笑了。

几个丫鬟明白过来,也笑起来。

司笺明明是试探葳蕤对他是什么心意,结果却让葳蕤误会他要求娶慕青……

“傻子。”霓裳忍不住道。

“他哪里傻?”葳蕤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又听到霓裳说傻子,只当她是说司笺,就愤愤不平道。“霓裳姐姐真刻薄。平日里人家拿点心进来,你也说好吃。如今他不过是要求娶个漂亮的媳妇,你就说人家傻。他聪明着呢,这家里的人,都不如他聪明。”

霓裳大笑。芷蕾几个也笑得不行。

对葳蕤,霓裳几个并不介意她说了什么。大家喜欢祝妈妈和葳蕤,又因葳蕤年纪小。总有些对小妹妹般的宽容。

顾瑾之也忍俊不禁。

祝妈妈故意沉下脸,道:“都别闹,姑娘在看书呢。”

葳蕤懵懂,情志未开,祝妈妈不想揠苗助长,及时阻止了大家呼之欲出的取笑。

顾瑾之就摆出要开书的样子。

几个丫鬟又各自忙各自的。

葳蕤一头雾水。

她总感觉有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偏偏瞒着她。

大家笑了一回。才各自做事。

顾瑾之看着葳蕤疑惑的表情。不知为何,她总能想起念高中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身边的人都说钱詹喜欢她,钱詹也经常拿话试探她。

她就是不相信,只当她们开玩笑……

直到钱詹跟她正经表白了,她还吓了一跳。

葳蕤挺聪明的,在这方面却蠢。

顾瑾之和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钱詹,心里没由来的一痛。

他的脸,顾瑾之都想不起来了。想起他,不会有脸红心跳,或者想念,仅仅是心头沉闷。

这种沉闷,难以分辨是什么情愫在作怪。

她沉了沉心,埋头看书。

屋子里安静下来,唯有墙角蛩吟不歇,若夏夜奏章,点缀了琼华如雪的月夜。

幽静中,倏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因为静,远处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顾瑾之和祝妈妈等人都听到了,不由竖起耳朵。

橐驼脚步声由远及近,须臾就有人敲门。

“是谁?”院子里的小丫鬟问。

“姑娘睡了吗?”有人答道。

是海棠的声音。

海棠是宋盼儿身边的第一人。

她来了,顾瑾之这边的人都不敢怠慢,祝妈妈和霓裳几个忙起身,迎了出来。

开了院子门,果然是海棠带了几个提灯的婆子来了。

她进门,忙给顾瑾之行礼,道:“姑娘,是简王府来人了,说他们家王妃又犯病了,提着刀剑要打要杀的,怎么也劝不了。让您去瞧瞧。夫人说,虽然夜深了,也是性命关天的,若是姑娘没睡……”

“我还没睡。”顾瑾之道,“我梳头更衣就来,姐姐先去回一声。”

海棠道是。

霓裳几个忙服侍顾瑾之更衣。

“这都二更鼓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的,现在来?”霓裳抱怨道,“我们姑娘又不是那挂名行医的。他们是王爷府,咱们姑娘将来也是王妃……”

顾瑾之笑了笑,道:“简王妃那病,日夜症状不同。日里容易犯癫症,夜里犯狂,也不怨他们半夜来请。况且他们也是王府,是王爷的亲叔叔,迟早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祝妈妈几个都笑。

穿戴好了,芷蕾忙帮顾瑾之绾了头发。

病家的家属度日如年等着大夫,顾瑾之也不好耽误,穿戴好了,先去了母亲那里。

歇在外院的朱仲钧也来了。

他听到了风声就起床。

来请的,乃是简王府的世子爷,朱仲钧的堂兄。

宋盼儿看得顾瑾之,替她整了整衣襟,道:“虽然城里宵禁,简王府却是请了宫里的玉牌。你们快去,早去早回。”

顾瑾之道是。

朱仲钧跟着她,两人出了门。

简王世子乘坐自家的马车,顾瑾之和朱仲钧乘坐另外一辆。

“上次你不是说,你给简王妃开了药,怎么如今又复发?”在路上,朱仲钧问顾瑾之,“你从前用药,一剂起效,很少反复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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