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节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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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没想到顾瑾之会来。

她看了眼秦申四。

秦申四连忙解释道:“我去了顾家,和七小姐说了说二小姐的病。七小姐便说,既是生病,夫人和二小姐自然等得心焦,便急忙来了……”

“是的。”顾瑾之道,“我不请自来,唐突了些。”

姜夫人忙道:“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然后又道,“小女不在此处,顾小姐请挪步。”

顾瑾之道是。

姜夫人便亲自领了她,出了上房的院门口。

门口停了几辆青帏小油车,顾瑾之和姜夫人上了马车,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二小姐的院子,叫濯莲院,在元平侯府的东南角。

院子门口有一泓池塘,修建了小小的凉亭。此刻已经到了初冬,败荷早已修剪,池面光洁如镜。

进了院子,一株粗大的老槐树盘根错节,耸入云霄。树下摆了石桌石椅,纤尘不染,足见平日里二小姐喜欢在这里闲坐。

而石桌上,放了盏青石棋枰。

老槐树的叶子早已枯黄掉落,虬枝伸延,更添了残冬时节的寂寥。

姜夫人见顾瑾之打量这院子,又想到这院子里的单调,不似其他姑娘们的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

单单一株古槐树,的确叫人看着奇怪。

姜夫人便轻声说了句:“我们家昕姐儿。『性』格怪得很……”

原来姜家二小姐叫姜昕。

怪说不上,孤僻应该是有的。

顾瑾之笑了笑,没接话。

进了屋子,陈设也是素净简单。

案几上只摆了两只白瓷花瓶,瓶中『插』了枯枝。这样,真的显得怪异了。

秦申四给这位二小姐看病已经一个月多,他是见怪不怪的。

可姜夫人怕顾瑾之多心。姜夫人最不喜欢女孩子太过于离经叛道,她喜欢中规中矩的女孩子。

看到这瓶中的枯枝,她脸『色』变了变。给身边同来的大丫鬟使眼『色』,让她暗中将那白瓷瓶拿下去。

而姜夫人自己,面上恢复了笑容,带着顾瑾之和秦申四,直径进了姜昕闺房的内室。

姜昕病成这样,早已不再隔帘问诊了。

秦申四这一个多月几乎都在这里。姜夫人也不用他避嫌,只求他能看得更加仔细,治好女儿的病。

二小姐的里屋,陈设同样的素净,清一『色』的湖『色』帐幔;东次间临窗有小炕,炕上摆放的炕几、被褥、引枕。也是素『色』;窗台上也摆了两只花瓶,同样的『插』了枯枝……

这让姜夫人心里大怒。

姜昕是病了。这些丫鬟们居然任由她这般胡闹。

平日里她好红的,喜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姜夫人也由着她。如今病成这样,这般不吉利,还弄这些……

姜夫人心里憋着火,又不能当着顾瑾之和秦申四教训女儿和女儿的丫鬟。

她面上依旧笑着,问前来行礼的丫鬟:“姑娘醒了吗?”

丫鬟忙点头。亲自帮忙打起帐幔。

帐子里的**,月白『色』的被单、诊金。裹着一个苍白的人儿。她满脸脓疮,脸有点变形了,甚至恐怖;头发稀稀疏疏的,斜落在枕席之间。

见女儿这样,姜夫人的心又揪了起来。

姜昕的那些怪癖,顿时就丢到了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女儿。

她坐到了女儿的床前,低声喊了声阖眼打盹的女儿:“昕姐儿,大夫来瞧你了……”

姜昕慢慢睁开眼。

眼睛很大,却空洞,眼神无精打采的。

她已经看不清了,眼前的人对于她,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娘亲的声音,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她低低喊了声娘,道:“是秦太医来了吗?”

她这个样子,家里应该是宁愿她死了,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万一被人看到,她也不想多活了。

“是,秦太医,还有顾家的七小姐。”姜夫人道,“你知道顾家的七小姐吗?”

姜昕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个治好了宜延侯中风的顾家小姐?”

“正是。”姜夫人笑着道。

姜昕微微咧嘴,『露』出一个似哭的微笑:“我知道她……她很了不起,医学好,祖母来信也说过,在延陵府她也治好过祖母。延陵乡下还给她立了生祠。”

她的语气里,既羡慕又惊讶,甚至想努力睁开眼,看清楚顾瑾之的样子。

结果,也只是徒劳。

生病让她的眼睛上蒙了层白纱。

这层白纱,越来越重了。她如今连贴在脸上的人都看不清了。

“我听了顾小姐的事,最是佩服她。”姜昕声音弱弱的,那长满脓疮、眉『毛』掉光的脸上,浮动了几缕笑容,“能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就好了。只可惜,以后怕是看不见了。”

姜夫人眼底顿时就浮动了水光。

顾瑾之上前,叫了声二小姐。

“不必如此悲观。”顾瑾之道,“这世间百病,都有个起因。既有起因,就是对症的『药』。只是二小姐的病因,可能潜伏较深。我替你把脉,看看脉象如何?”

姜昕听到了顾瑾之的声音。

她愣了愣,道:“你的声音……真年轻。你几岁?”

“十四。”顾瑾之笑着答道。

“哦,我也十四。”姜昕道,“你都能救死扶伤了?我却像个废人……”

姜夫人忙道:“别说话了,让顾小姐给你把把脉。”

姜昕道是。

姜夫人便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坐下来。拉过姜昕的手,认真替她号脉。

她身上要长满了脓疮。

而脉象,正如秦申四所言,数而细,跳得甚快,这无疑是大火大热之证。

秦申四表述无误,那么用『药』应该也不会错的。

顾瑾之诊脉完毕,便对秦申四道:“秦叔叔,能不能将你开的『药』方。都拿来我瞧瞧?”

秦申四说好。

他给姜昕开的方子,随身的『药』箱里都带了,不需要姜夫人另外去找。

一共有十八张方子。

顾瑾之一张张的看,都是清热消毒的方子,用尽了各种方法去火……

她看得很仔细,眉头越来越重。

姜夫人看在眼里。心有点沉。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的。

“这些『药』方,都很对症的。”顾瑾之最后抬头道,“二小姐这病,便是火邪入体,热毒深伏所致的。秦太医开的方子。用的都是去火清泄之『药』。这样都不见效……”

姜夫人的一颗心,顿时就沉沦了下去。

姜昕听了。倒是轻轻笑了笑,问道:“我这病,是好不了的吧?”

没有人回答她。

顾瑾之也没有开口。

姜昕的病,就是毒火热邪。毒火上袭头面,所以眉『毛』脱落,鼻梁歪斜,上扰头顶。则头发掉落。

至于眼睛看不见,也是因为体内的毒火上了阴血。而眼睛得血才能看得出。阴血被毒火内炽而伤,就无法上走到达眼睛,故而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满身的脓疮,更是毒火发于外,损害了肌肤。血腐肉烂,便生脓疮。

这毒火,居然无法下去……

也不知她这热邪是从何处染得的……

盛夏过后,有人可能染了热毒伏体,到了深秋或者明年春上发出来。当年的胡婕,也是秋上染了热毒,最后得了喉痹证。

可是像姜家二小姐这么顽固的热毒,顾瑾之也是头一回见。

“顾小姐,您还有其他法子吗?”姜夫人沉了沉一颗『乱』跳如鼓的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顾瑾之,“昕姐儿这病,就拜托您和秦太医了。”

顾瑾之没有开口。

她看了眼**躺着的姜昕,已经面无全非,心里也有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感。

从医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病例。

没有了从前的驾轻就熟,看着家属茫然又无措,用一种抓住浮木般的眼神望着大夫,顾瑾之的心猛然揪了下。

年轻时的心态,居然回来了……

她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姜夫人的话。

秦申四见顾瑾之也为难,心里大惊。

他看了眼姜夫人,对她道:“夫人,您让二小姐和顾小姐说说话吧,咱们出去……”

姜夫人知道,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她便和秦申四出了里屋。

姜夫人颇受打击,姜昕倒是意料之中。

她对顾瑾之道:“我最近总是做梦,梦里家里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我想着,我怕是看到了自己的鬼魂,那些枯败的枝叶,就是我自己了。果然,这几日连夜做梦,梦里的枯枝渐渐干了,腐朽了。我怕是活不成了……”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倏然掩面哭泣。

姜昕看不见是谁,还是目光茫然的扫了扫。

顾瑾之便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梦到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

“一个破旧的房子,到处都是灰尘,屋子里尽是披着丧服的厉鬼,她们的爪子鲜红带着血,要吃了我……”顾瑾之慢慢道。

姜昕噗嗤一笑,有了兴趣,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啊跑,跑得太累了,实在出不去。”顾瑾之道,“可是那些鬼又要扑上来。我想,算了,死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闭上了眼睛,就不知道了。死了,也不过是一坯黄土。后来,我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

“我娘的声音。”顾瑾之笑着道,“她说瑾姐儿,你要是去了,娘也不活了……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起来重新跑,重新和那些女鬼斗。最后活下来了。才知道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死了……”

姜昕倏然愣了愣。

她耳边,也有母亲的哭声。

那哭声,凄厉绝望,叫人心里发酸。

她也不想死,也舍不得爹娘。

可是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希望,她没有喜欢的东西。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爱过任何东西。

姐姐哥哥们或喜欢吃食、衣裳、玩物、朋友,她都不喜欢。

所以生病了,她也觉得死了不错的。

虽然她知道,爹娘会舍不得她…….

可是爹娘的爱,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去和病魔战斗。她觉得无趣,活着,死了,对于她姜昕,是一回事。

听到顾瑾之这话,她才猛然感觉有点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被什么撩拨了下,有点难过。娘亲的哭声,爹爹出征前坐在她床前的叹气声,一下子就涌入了心田。

她微微阖眼,不再说话了。

而秦申四,正在和姜夫人说他的想法。

“顾小姐对待病人,素来是热心,竭尽全力的。”秦申四道,“我还从没见过她有为难的时候。这次她如此犹豫,只怕她也拿捏不准。夫人,您要不要再另外聘请高明?”

姜夫人沉默了下。

最终,她点点头,道:“好吧,再请人来看看。”

正说着,顾瑾之已经从里屋出来了。

她对姜夫人道:“要不,我试试吧?用剂可能有点危险。但是二小姐这病,普通的『药』已经不能起到起效了。若是夫人害怕,不如再请其他大夫瞧瞧,看看可有良方。”

姜夫人又是犹豫。

她看了眼秦申四。

秦申四则连连点头。

他对顾瑾之很有信心。

姜夫人也不想把女儿生病的事,闹得天下皆知,况且姜昕这病很不雅观。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落后,要是外人都知道姜昕有过恶疾,只怕不愿意上门求娶,哪怕姜昕的病已经好了…….

姜夫人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有劳顾小姐了。”

顾瑾之道不用麻烦。

姜夫人叫人拿了笔墨纸砚给她。

“您进去和二小姐说说话吧,我和秦太医再商量商量。”顾瑾之道。

姜夫人就起身,进了里屋。

秦申四问顾瑾之:“七小姐,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二小姐的病,我有什么遗落的地方吗?”

“倒没有。”顾瑾之道,“我只是觉得,这位二小姐,太过于悲情。她可能本身就没觉得要活下去,生病了就任由自己恶化,甚至期盼死去。一方面是热毒太过于炽盛,另一方面也是她的态度太过于悲观。她久病不愈,我只能猜到这个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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