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秦不想再隐忍自己的情绪,大声反驳道:“张总,江大春已经离开驰飞客团队了,他的话不应当作为你们作为采信的数据来源,不管我们和他谁对谁错,但分开后如果能做朋友,对于双方都是最好的结局,而他却在背刺我们,这样的人品,您能相信他的数据吗?”
张先摇了摇头:“孙总,我理解您的情绪,但是,事情的逻辑不是这样的。逻辑就是,只要他提供的数据具备参考性和客观性,我们就会采信。而江大春甚至在微信里提出,可以接受访谈,同时联系那些意向客户,进行交叉验证。刚才我并没有提供这些细节,是因为不想耽误时间,但你既然质疑,我只能说出来了,不信的话,您可以自己来看。”
孙秦不甘心地问道:“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关心他离开的动机和他的人品吗?”
“只要数据本身经得起推敲,我们不关心。我们是投资企业,又不是选择跟人结婚过日子。在我看来,他微信里提出的观点和数据,恰恰具备非常好的可确认性。而如果事实得到验证,就说明,他的离去,对于驰飞客来说,损失的价值比我们此前想象的更大。”
孙秦在这个时刻,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三番五次敦促江大春去落实协议,尤其是南华通航这样的标杆企业,江大春都推三阻四了。
没有协议,自己就没有机会与客户建立直接或深入的联系,客户要说什么,基本上就是江大春说了算。
“原来很早之前就在布局了......”
在这个时刻,孙秦反而释然了。
他觉得自己嗓子眼有些发干,于是喝光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
看了一眼这个精美的白色陶瓷咖啡杯,杯子已经见底,只残留一丝黑色的**,孙秦明白,自己的底线也已经被触碰到了。
他站起身,看着张先说道:“张总,我很失望,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了。看上去,你们早在前段时间就开始布局,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时刻来狠狠地压我们的价格,如果我不早点找你们,你们会继续拖延......”
说到这里,孙秦摊了摊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们......何苦呢?拖延我们的时间,你们的时间难道就不会被耽误吗?另外,创业团队出现分道扬镳的情况也不少见,如果因为这一点,你们就觉得我们好欺负,甚至不顾背叛者的人品,而只看眼前的估值和投资回报数据,我今天也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也没有前途。”
说完,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张先这时候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将孙秦和驰飞客往外推。
而是为了将他们以更低的成本收纳进来。
只不过,他低估了孙秦的心气。
他在孙秦身后不甘心地问道:“孙总,你们是找到别的投资人了吧?他们开出了怎样的估值?我们都好商量的!”
孙秦回过头,眼里都是厌恶:“你知道为什么美国人总怀疑我们会对少数民族搞种族灭绝吗?因为他们自己真的干过这事儿。”
说罢,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孙秦才发现,阳光照射得有些刺眼。
此时正是下午阳光正盛的时候,南京西路上车流如织,一派繁忙景象。
孙秦独自一人走在街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外边的热闹毫无感觉。
阳光映照着他脸上的疲惫神情,每一辆从他身旁缓慢驶过的车辆都像在给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重量。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孙秦不知道刚才与张先的对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写在书面TS当中的承诺,如今都化作了泡影。
但是,他也想不明白,除去刚才自己的处理方式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继续让倍池投资温水煮青蛙?直到自己完全没有腾挪的余地,然后不得不接受一个比现在低很多的估值?
可是,现在当机立断之后,所节约出来的这点时间,足够让他和李翔实施备份方案吗?
就好比他们此前干过的飞机型号,如果在飞行过程中双发失效,飞行员会有一整套应对操作程序,以确保飞机安全着陆。
正在思潮翻滚的时候,孙秦的手机通知响了。
他一看,只见张先发过来一段很长的微信语音。
“......如果孙总还有谈判的余地,我希望约您与我们的合伙人再见一面,大家好好商量商量,不要这么武断地做出决定......”
除去那些点缀的话,核心内容只有这么一句。
张先希望能再跟他谈一谈。
但是,孙秦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信任对方。
如果这还是缓兵之计,那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孙秦打算再仔细考虑考虑,暂时不打算回复张先。
车水马龙的路边,喧嚣与嘈杂交织在一起,孙秦耳边却仿佛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努力让自己在这喧嚣中静下心来,去消化和思考张先刚才抛过来的建议。
可还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电话。
李翔的电话。
孙秦连忙接了起来。
“喂,我本来想稍微晚一点的时候再找你,我自己还没完全想清楚。”
“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得聊聊!刚才张先居然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是不是跟你的意见一致,不打算跟倍池投资合作了!”
孙秦一愣,连忙观察四周,转进了南京西路旁的一条小弄堂里。
周边的嘈杂声顿时变小了不少,但是,孙秦不得不去面对弄堂里的一些本地爷叔阿姨们警惕的目光。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光明磊落,控制自己的音量,冲着电话另一头说道:“张先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就见过一次面,都没存他的电话,刚才他打过来的时候,要不是那个号码看上去就显得机主很有钱的样子,我都会把他当成骚扰电话直接挂掉。”
“......”
“你下午跟他说了什么?听上去他有些焦躁,以为我们不跟他合作了。”
“长话短说吧。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的确在使用缓兵之计,希望拖延我们的时间,然后乘机压低我们的估值。但这还不是最让我反感的......”
“什么?还有更恶心的?”
“他竟然当着我的面联系了江大春,而江大春则直接背刺我们,说如果没有他,我们的业务收入会远小于现在的水平,而且兑现的时间也会往后推。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对方正要睡觉,他就给人家递枕头。”
“X他妈的!”李翔忍不住骂道:“这也太不地道了!”
“所以,你觉得,我还有必要跟他再谈下去吗?”
“好,我支持你!”李翔也觉得似乎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如果张先再跟我联系,我就像你一样回绝他!”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回绝他,他刚才也给我发了一条语音微信,说希望再跟我聊聊,如果我们就坡下驴,双方或许还有的谈,只不过,我不能肯定,他们会把我们的估值压到多低,这肯定不能接受,毕竟感觉他们想往下压一两个亿。”
“我反对再跟他们谈,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这是我的建议。当然,如果你愿意跟他再聊聊,随你的便。”
“好的,让我再想想。备份方案那边,我们也加速。”
“好,那先挂了。”
挂掉电话,孙秦深吸一口气,却突然发现旁边一个爷叔将头偏了过去,避免与自己视线接触。看上去,应该是刚才偷听自己的电话内容。
可能是听到了“一两个亿”,觉得自己要么是骗子,要么很有钱吧。
他抿嘴无奈地笑了笑。
李翔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这倒给了他更多的支持。
只不过,站在公司法人和最终负责人的角度,孙秦必须用一种更加全局的视角去看待这个问题。
今天断然拒绝,的确很解气,也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然而,如果没有后手,或者备份方案无法按时到位,公司现金流断裂,导致不得不裁员甚至解散,那更是他无法接受的。
事业的延续才是最终极的目标,相比这个,什么都可以妥协。
在这个时刻,距离南京西路不远处一个闹中取静的弄堂里,孙秦突然变得无比清醒。
“不能轻易丢下任何一个可能的选项!我现在没有那样的奢侈!”
而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