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之梁与杨天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会议桌对面那个身材高大，不，肥胖的男人。

他们刚刚完成了A1产品的PPT介绍，还配上了最近在珠江机场首次试飞成功的视频与照片。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地进行客户路演活动。由于A1产品还未真正面世，仅仅是刚开始飞行试验而已，袁之梁没有招募专职的销售人员，他认为这个阶段，以自己为主，带上几个设计师便够了。

对于初创团队来说，创始人去亲自跑客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整个介绍过程中，对面的这个中年男人和他左右两边坐着的一对年轻男女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发问。

袁之梁让杨天主讲，自己则时不时观察对方的肢体语言和神态。

从那对年轻男女的脸上，他看到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新奇。

但让潜在客户感到新奇，到底是不是好事，袁之梁拿不准。

而坐在中央的中年男人的表情却让他难以判断。

这个男人身材虽然肥胖，但眼睛却不大，难以窥见眼神里的内容。

而且，他的表情管理得挺好，看不出喜怒哀乐。

按理说，这样优秀的自我管理能力，不应该纵容他自己的身材发展得如此失控。

现在，产品介绍结束了。

袁之梁见对面的人并未马上开口，便问道：“庞总，各位，请问你们有什么问题吗？南华通航是有着标杆意义的企业，也以敢为天下先在业内颇有口碑，我们都在广州，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合作。”

庞雷这才调整调整坐姿，先是抿了抿嘴，然后转了转眼珠子，半天没有说话。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问道：“可以吗？”

袁之梁一愣，连忙回答：“您请便。”

他没有料到，堂堂南华通航的总经理庞雷竟然如此不拘小节。

在羊城汽车的时候，他曾经在几次内部会议上遇到过领导抽烟，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尤其是对外部的会议，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

不过，今天他们在客户的场地，对方那两个小年轻都不吭声，难道自己还能阻止不成？

庞雷已经将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来。

烟雾瞬间便充满了整个会议室。

袁之梁忍住了咳嗽的冲动。

庞雷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玩意儿？飞机不像飞机，汽车不像汽车，告诉我，它的运营场景在哪儿？我们运营了几十年的飞机，各种型号都玩过，我实在想不出来答案。”

袁之梁一愣，感到脸上有些发热。

他没想到，庞雷竟然如此单刀直入。

杨天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不过，袁之梁并没有被这个下马威给吓倒，他迅速组织语言，微微一笑：“庞总，运营场景其实挺多的。用户可以驾驶着它到一些开阔地带，比如旅游景点、草原、戈壁等，然后起飞，开展空中观光和飞行体验活动；另外，贵公司也可以组织一批车队，专门用来实现城市间通勤，城市之内可以走地面，出城后直接起飞，这样一来，从深圳到珠海的通勤时间可以大幅降低......”

“走地面？”袁之梁还未说完，庞雷便打断了他：“你们这一看就是改装车，交警会让你们上路？本来飞起来就要提申请，现在在地上开还要提一次申请，而且申请的主管单位还不同，这种行政成本你们考虑过没有？”

这时，他身边的年轻男女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笑的声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袁之梁觉得它们并非笑声，而是在自己脸上反复扇过的巴掌。

他感到脸上青一道，紫一道。

杨天的好胜心被庞雷给激了起来，辩解道：“庞总，我觉得我们应该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以前是没有飞行汽车这个东西，所以自然会被交警认为是改装车，可一旦我们的产品进入量产，开始广泛交付了，我相信，交警部门会与时俱进地推动一些豁免的。”

“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庞雷眯了眯眼：“我告诉你，对于交警来说，最大的诉求是什么？是提高交通效率吗？不是，是要确保交通安全，确保交通秩序，OK？你们这车，螺旋桨如此锋利，正好对准人的胸口以及往上的高度，无论是脑袋还是脖子，都是性命攸关的地方，万一不小心失控了，岂不是把公路两旁变成斩首现场？”

“我们没有必要在闹市区运营的，这也不是我们的本意......”袁之梁也反应过来，接过杨天的话茬：“我们主要服务的还是城市间通勤和个人去人迹罕至区域的飞行体验。”

“那为什么要脱了裤子放屁？不能直接起飞呢？非要先在路上开一段？图什么？”

袁之梁觉得一股火气涌了上来。

A1是他的孩子，他的心血，他不允许别人如此诋毁和看轻它，哪怕是客户也不行！

他提高了音量说道：“庞总，我觉得，合作是看双方的匹配度和诚意，如果贵公司觉得我们的产品不适合你们的运营方向，我们完全可以不合作，没有必要说这么多难听的话。”

“嘿嘿......”庞雷第一次笑了出来：“你这个小子，还挺不经讲......”

然后，他瞬间变脸，整张脸沉了下来：“那我告诉你，做企业也好，做产品也罢，不是在家里玩过家家，一定要关注市场，关注客户的真实需求，否则，你们靠什么活下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现在跟很多类似的公司一样，都是靠融资活着吧？你以为投资人会一直傻下去？”

见袁之梁和杨天都没有言语，庞雷又吞吐了一口烟，然后说道：“在你们离开之前，我再提醒你们，要考虑清楚，自己的产品服务的是像我们那样的企业，也就是B端客户，还是像你刚才说的，要体验飞行的那些有钱人和飞行爱好者，也就是C端客户，服务我们这两类客户的逻辑是截然不同的。你们想搞出一款产品，两头都占了，不是说做不到，而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