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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身形不高,气度甚至有些猥琐,不过只是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他腰间悬挂仰陵令,正是来得最早的一位,亦是在这条街道上,十分叫人厌烦的一位——因此,他接到的消息,自也是最快的。
只见这修士笑了一笑,那五官便仿佛挤在了一起,又显得更丑陋了几分:“见过徐前辈,晚辈献丑了!”
他虽是“打蛇随棍上”惯了的,可一个外门的弟子,尽管也算周天仙宗之人,却也不敢就这般唤一声“徐师兄”来套近乎。
徐子青察觉到,这人出现后,不少人都皱起了眉,甚至有些元婴期的修士,眼里都禁不住闪过一丝嫌恶之色。他并非以貌取人之辈,也知晓一个人若能引起众怒,也绝非是他长得太丑、太无气质,那么,此人究竟是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
随即,那修士目光一肃,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灰光!
顿时那些不喜之色,越发清晰了。
灰光稍微停留一瞬,立时“嘭”地散开,几乎无形无影地消散在大堂之中,一时间,居然难以发现这分散的灰光踪迹了!
徐子青微微一怔,就算以他化神期的眼力,竟骤然间也没能发觉。
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徐子青便释放神识,四处铺开,往各方寸寸寻找。
如此仔细寻过多时,他终是在一些修士的衣角、佩饰、发梢,以及大堂墙角等隐秘处,发现了如同蚊蚋一般形态,却比蚊蚋更加细小,几乎肉眼难见,就连神识也轻易不能发现的细微飞虫。
这些飞虫若是伏地不动,气息都与灵气波动相合,隐藏起来,真是叫人难以察觉。
徐子青很快收回神识,他心里隐约便有些明白,为何此人会使许多修士厌恶了。他又传音于甲二:“你所觉如何?”
甲二连忙回道:“此人隐匿功夫极为了得,虽属下已然察觉端倪,但若是他再有所进境,恐怕属下也要被他隐瞒过去……”
徐子青若有所思:“他或者还有隐藏?”
甲二眉头皱起:“恐怕那小辈是要显露本事,担忧少主自己无法察觉,才如此作为……他倒是信心十足,少主莫非还要他来相让不成?”
徐子青失笑:“有自信是好事,这般作为倒也算体贴了。”
主仆两人交谈这几句,下方的修士们则是忍耐许久,都纷纷在自己身上寻找起来,随后有些境界高的找到了,便要一把将那飞虫捏死。孰料还未等出手,那飞虫又是“嗡”地一声,飞了开去,消失不见。
不多时,那修士许是露得够了,不知怎么再度施展神通,将那灰光聚拢,重新形成了一个人形模样,转眼间,就是他的本尊。
他便躬身行礼:“在下黄元,请前辈指正。”
徐子青见了,又有陈霓陈裳姐妹,把此人来历说出。
原来这黄元果真如他所想,是这条街道上的一位消息贩子,总是独来独往,却能将哪怕一些元婴修士的隐私都打探清楚,用来私下同一些势力、家族或者单人交易,也不拘荤素、好坏,只要给的价钱足够,便无所不言。
如此一来,名声自然不好。
更何况,他这本事使出来,连元婴都不能寻到踪迹,又无人得知何时自己身侧便有如此一人隐匿起来窥探己身,直入附骨之疽,岂能不叫人毛骨悚然?
黄元这贩子,甚至一度引起多个势力联合围剿,却不能抓到他的本尊,又杀死他所化飞虫的,却是若不将所有飞虫尽数杀死,他亦只是休养一段时日,就可恢复过来,反而再度大肆宣扬那些势力中不可告人之事。
久而久之,黄元倒是出了大风头。
后来,若非他主动收敛、有所取舍,不再肆意贩卖所有消息,且他又从不能探知化神以上修士的消息,更有那“一旦被飞虫附着的修士使出大威力术法则飞虫必死”的传言放出,他怕是要被顶尖的大势力,用更高的代价彻底诛灭!
现如今,他总算是苟延残喘下来。
也并非没有势力招揽过他,但黄元却一一拒绝,而那些利益牵扯的势力又互相牵制,导致最终没有结果。
不过,也许是有许多年被追杀得险死还生,黄元已然有所畏惧,也许是因为他不再愿意独自漂泊,待内门五星弟子要收侍者之事传出后,他便成为了其中坚持最后的修士之一。
此间三十五载,再有多少修士就此放弃,他却是顽固如初!
这时候,黄元抬起头,任凭徐子青打量,亦是等候徐子青宣判。
他心里有些忐忑,现下他已是四百余岁,尽管当年资质不俗,却因早年相貌丑陋被人嘲笑之事而自卑,随即他得了超卓的功法,却又傲慢起来,以至于自视太高,肆意妄为,引发众怒。而后他几度被灭去大半飞虫,耗费大量光阴,才重新将境界巩固在金丹初期,却也因此将原本的桀骜磨灭大半,使心境平和。
可他的确是自觉行事不妥,却并非就此要谄媚仇人,于是又是多年蹉跎。
这夺取侍者令恐怕是他寿元终了前唯一的机会,苦等数十年也不能把他动摇——他甚至已然决定,哪怕是一百年,两百年,他也要等待下去!
……如此寄予希望,自然也越怕失望。
徐子青点了点头:“你且往那处坐一坐。”
黄元猛地一惊:“……前辈的意思是?”
徐子青微微笑道:“你之技艺颇有意趣,却不能立时定下,且待我看过其他罢。”
黄元高高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些。
虽说并未确定,好歹机会大了一些……
其余的修士,却都脸色有些不好。
黄元机会更大,便是他们机会更小。
徐子青用手往那处一指,黄元所去方向,又出现了数根藤蔓,形成好些高凳模样。黄元很快领悟,就选了最边上的那个,盘膝坐了上去。
余下修士眼尖者,就见到那处的高凳不止一个,也不止三个,而有十多个之多,也就是说,去了那处者也非确定人选,还能尽力一搏!
紧接着,就有第二顺位的修士,迫不及待地跃身出来。
这一位出场后,立刻就放出自己最为厉害的神通,震得墙壁土地都是“轰轰”作响,着实声势浩大,气魄不凡。
但他显露之后,徐子青却不曾唤他往高凳上就座,他也只好神色黯然,先行退去。
第三位,第四位,在这第二位修士碰壁后,也从黄元被看中的急迫中清醒过来,知晓若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又或者不够冷静,也只有淘汰一途。
于是,他们也用了十成的气力,可惜仍旧不成。
这几位,都是金丹修士,而金丹修士原本在境界上便不及元婴,哪里轻易就可以被人看重?连连数位后,气氛也紧张起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渐渐有元婴修士,露出本领。
徐子青高高端坐,仔细将众多修士一一看过。
只可惜,除却头一个黄元外,这些时候里,竟再没有看上的修士。
这也并不奇怪,在参加过风云榜战这等天才云集的重事后,徐子青见过不知多少惊采绝艳的神通、术法、功法,也看到过无数将旁门手段弄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奇才,那是汇聚整个乾元大世界的杰出修士,这些外门的弟子——哪怕是元婴修士用了浑身解数,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差强人意。
徐子青叹了口气,侍者将来必为他与师兄倚重之人,将担负同众多五陵门人一齐振兴五陵山域之责,绝不可轻率。
若是余下之人再未有出类拔萃者,恐怕也只有黄元还堪入眼了。
突然间,一道剑光逼仄而出,与方才的沉闷相比,竟显出几分惊艳来!
徐子青心中一动,看了过去。
只见那剑光极冷,如同一条冰线,而剑招亦是极为简洁,干脆利落,毫无花哨。数记剑招使将出来,竟有一种割裂空间的锐利感!
一时间,倒让徐子青仿佛见到了一丝当年在小世界时,被师兄天魂教导用剑的意蕴……只是,这种剑法,尚未形成剑意。
也就是说,这位年轻的剑修,对剑的领悟还不足以凝聚出剑意来,而且,以徐子青的眼光看,此人似乎在剑道上缺乏指点,却是凭借自己的心意,单单淬炼基础剑招,而未被花哨剑术迷眼。
这位剑修,欠缺是领路人,或者说,欠缺一个点拨,就可以让他突飞猛进!
可就是这般急迫地需要磨练的、如今似乎不过接近三百岁的金丹期年轻剑修,却肯如此等待。
足见他,不骄不躁。
徐子青待他将剑法使尽,并未言语。
那年轻剑修表情肃穆,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也很是倔强。
他极固执,明明本身积蓄真元极快,也早早结丹,却唯独对剑道情有独钟。偏偏他的剑虽然快,他在剑道的资质上,则并不很强。
至少,远远比不上他对术法的领悟。
可他仍旧不肯放弃。
即便知道或许等待数十年后仍旧一场空,也无法放下。
徐子青见他如此,温和地笑了:“你且去一旁等候罢。”
那冷静无比的年轻剑修骤然抬头,眼里的狂喜一闪而过,又立刻克制住:“是!”
随后,他挺直脊背,就如同一柄长枪,抱剑坐在了黄元的身侧。
然后,又是下一位。
那许多的修士展现本事,足足耗费了三日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