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抓过桌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来,好整以暇。
“本来这个时候问这问题不太恰当,可一想起四弟至今仍昏迷不醒,作为兄长我不得不问。据我所知,公主在玄武国随我四弟出宫,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你们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闻言,玄婴的面容变得严肃,思绪好像飘了很远。
玄龄和骆小鸵对此也是抱着疑问,两人齐齐看着她。
半晌,玄婴缓缓叙说着事请的始末。
初次见到麒秦是在玄武国的后宫之中。那时,麒秦听说玄武有一对孪生公主,为了一睹公主的芳容,且因他来去如风的冒险个性,遂偷偷潜入后宫。
那天正是玄婴被玄武前任国君即她的父王勒令学习刺绣的第二天。
并蒂院
时值立秋,偶有凉风吹拂,使得院内一株生长极好的常青树飒飒作响。树下摆有一套石制桌椅,椅座上端坐着一名少女,少女的面容姣好,柔顺的长发披肩,一缕细长的辫子从她的额前穿过,被精巧的铃铛发饰固定住,只要轻轻一动,随即响起清脆的铃音。一身火红色的裙装将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增添了一丝红润。
少女满脸认真,一手执绢一手执针,手起针落。
“啊!”
少女轻呼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绢,她皱着眉看着从指腹渗出来的血珠,她一怒,将捏在手上的针用力地拍到石桌上,咆哮道。
“这种麻烦的玩意儿到底是谁做出来的!”
“玄婴?你怎么了?”
少女吼完之后,喘着粗气,她听见后面有人在叫她,于是转过身,飞扑进对方的怀里。
“姐~父王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居然让我学刺绣,这玩意儿轻飘飘的一点都不适合我。”
来人的样貌与少女的样貌相差无几,这两人正是玄武国的那对孪生公主。
玄龄轻叹一口气,轻轻地拍着玄婴的后背安慰她。
“姐姐也知道这次是难为你了,只是父王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连我的请求也不管用了,不过……”
“不过什么?”
“父王说,如果这次你能绣出一对鸳鸯,以后就不再逼迫你学刺绣了。”
玄婴听罢,面露喜色。
“真的?!太好了!”
但是高兴没多久,她的脸上又布上了忧郁之色。
“可是……我连一只蝴蝶都绣不好……”
“没事儿,姐姐教你。”
“好!唔,姐,我想吃你做的甜汤。”
玄龄的目光柔和,满眼都是对玄婴的宠溺。
“好好好,姐姐去给你做。”
说完便转身离开。
玄婴喜滋滋地回到座位上,姐姐做的甜汤她最喜欢吃了。
心情愉快的玄婴又拿起扔在一旁的白绢和挂着红线的银针,有模有样的又开始扎针,才扎了几针,指腹又一次刺痛,这次她没有及时将白绢扔掉,使得血珠从白绢后面渗入上来,白绢上的那点血红宛如一颗红豆。
“嗤,真蠢。”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玄婴一个激灵,抬头望上去,只见一个男子神情慵懒单手支着下巴蹲在树杈上。男子见树下的少女抬头看他,才意识到方才不小心将自
己的心声念了出来。
“什么人!”
玄婴脸色一凝,坐在椅上并未起身,只是神色紧绷着警惕对方。
男子轻轻启唇,回答。
“路——人——”
玄婴银牙一咬,半眯着眼看他。
“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刚才说我蠢?!”
男子的眼珠骨碌一转,回答。
“这里除了你就是我,不是你蠢,难道是我?”
“你!”
玄婴气极,从石椅上愤然起身,她抱着常青树的树干一副要爬上树的架势。
男子俊眉一挑,在树上看着她爬了几下滑下去,爬了几下又滑下去的滑稽模样。看到她因为爬不上树气急败而使得脸色微红的样子,他竟觉得她十分有趣。
他直起身子,简单地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翻身跳下去,稳稳地落在玄婴的面前。
玄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在那儿。男子见她这样子,开口想要打趣一句,余光瞥见远处拐角处有人走来,于是收住嘴,一个跳跃,消失不见,只有几片绿叶落在地上。
“玄婴?”
玄婴被这声呼唤拉回现实。
“姐。”
“怎么杵在那儿?快过来吃甜汤,这碗我加了冰,不那么烫。”
“啊,好!”
玄婴捧着碗大口喝着甜汤,以至于玄龄并没有看见玄婴双颊上可疑的绯红。
第二天,玄婴依然坐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上,认真地在白绢上扎针,通过昨天玄龄的教导,她已经基本可以做到不再被针扎伤。
她正做得专心,突然脑门一痛,一个小小的东西反弹到石桌上。她疑惑地将那东西拿起来,外面包着一层小块的纸,看了几眼,放在鼻下嗅了嗅,闻起来有一股酸酸甜甜的气味,半天没看懂那是什么东西。
“蠢货,那是吃的。”
那声音又在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她猛一抬头,果然瞧见昨天的那个男子靠坐在树杈上,他的手上正把玩着一颗同她手上拿着的一样的小东西。
他说这东西是吃的。
玄婴小心翼翼将包裹着的小纸块取下来,里面躺着一颗褐色的晶莹的像小石头一样的东西,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味道好像还不错,于是直接将整颗含进嘴里。左舔右含,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充斥着她的口腔。
见她吃得欢,他忍不住开口戏谑。
“我说是吃的你就吃?那要是我在里面下了毒你岂不是一命呜呼?”
玄婴抬头看他,目光坚定。
“你不会。”
“你又知道我不会?”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男子皱眉,无可奈何地笑笑。
“坏人可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像你这么蠢的公主,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玄婴这次没有像昨天一样轻易地被他的言语所激。她垂眸,抬手从桌上的棉球里取出一根银针,手腕往上一翻,银针已不在她的指间。男子靠着树干的头微偏,旁边的位置正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男子眼中的惊异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对玄婴深深的探究。
玄婴十分满意这个效果,虽然她不会爬树,但
好歹她也是有学过些本事的,昨天的事情只是一时失策导致的,今天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喂。”
玄婴在底下正暗自窃喜,听到上面那人好像在叫她,于是抬头。冷不防脑门又是一痛。
“你就不能不扔我脑门儿吗!痛死了!被砸了两下一定是青了。”
玄婴气呼呼地伸出食指揉搓脑门儿上被连续砸两次的地方。饶是她学过本事又如何,三两下又被破了功。玄婴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心中更加郁闷。
玄婴歪着头斜睨着他。
“还有,我叫玄婴,不是‘喂’。你叫什么?”
“我么,我是麒……秦。”
树上的男子犹豫了一下,以往别人问起他的名字,他都只是向别人说起自己的别名,而这次,他却不想有任何隐瞒,这种心理使他讶异。
“麒秦……麒秦”
玄婴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意悄悄爬上了她的眉眼。
“你看起来比我年长几岁,以后我就喊你秦哥哥吧。”
“……随你。”
麒秦半眯着眼看着满脸笑容灿烂的她,她的笑容令他有一瞬怔忡,他别开眼看向它处。
“说起来,这里除了你,我怎么见不到其他的婢女?”
“因为她们很吵啊,以前整天在我耳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而且还喜欢跟我父王打小报告,我一生气,就把她们遣散到其他院子里了。”
麒秦一听竟然是这样的原因,笑出声。
玄婴不知道他为何无故大笑,只是看到他在笑,她的心里也莫名地觉得愉悦。
“你不像是我玄武的子民,你从哪里来?”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目前就是四处流浪,四海为家。”
玄婴听说他是从外面来的,眼前顿时一亮。
“那你一定见识过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讲给我听么。”
麒秦见她满脸期待,又怎么忍心叫女孩子失望呢。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就此算是认识了,之后麒秦经常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树上,给她说那些他所经历和见闻的事物,玄婴会在下面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听得入神。
日子一下子就过去俩月,玄婴手里抓着帕子举臂欢呼,父王要她绣的东西终于完成了!
举在半空的手心一空,帕子不见了,玄婴抬头看上去,果然是被麒秦顺走了。
“你做什么!快把东西还我,我赶着拿去给父王交差。”
麒秦双手撑开帕子,称赞道。
“公主绣的鸭子还挺别致。”
玄婴听罢,小脸一垮,蹦跶得更卖力,从他手中夺回了帕子护在怀里。
她鼓着腮帮气呼呼。
“这才不是鸭子呢!哼”
说完,她瞧见玄龄在前方正朝这里缓缓走来。不理会树上的麒秦,她朝着玄龄跑过去。
“姐!我们去见父王吧!”
玄龄点头,牵起妹妹的手,两人一同离开并蒂院。
玄婴想好了,为了脱离这样的‘苦海’,她奋力学习,她仿佛看见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可她不知道的是,等她从一个坑爬起的同时将被人推向另一个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