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六章 赐死
张宗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布满了挣扎为难,张乐行待他如子,他认为替张乐行报仇天经地义,可是李鸿章又句句在理,尤其是一意孤行的结果,更是点醒了他。
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连长,但这个连长是黑鹰的连长,含金量最少等同于普通部队的团长,而且他还有很大的晋升空间,如果为了张乐行的事真闹到让王枫不快的地步,他这一辈子恐怕也到头了,他需要为整个张家考虑。
再换句话说,如果李鸿章不构陷张乐行,张乐行会不会甘心当李鸿章的副手?这显然是不可能,因为正如王枫指出,张李的结合本就是各怀鬼胎,都在算计对方,张乐行之死说不上谁是谁非,他只是个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而已。
而更更重要的是,张宗禹没有证据证明是李鸿章下的毒,众人皆知并不等于证据!
王枫却是赞叹不已,李鸿章首先是先声夺人,打压住张宗禹,然后避实就虚,紧接着又光棍了一把,你没有证据,你能奈我何?最后抬出大义,举出凌统与甘宁的例子作为劝说,过程如行水流水,节奏感非常强烈,牢牢的把握住了主动权,让张宗禹从一开始就招架困难,还没发挥已经全盘溃败。
这样的人,符合王枫挑选外交部长的一切条件,是未来主持外交事务的天然人选啊!
王枫把目光投向了张宗禹,问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放手有时比执着更让人敬佩,宽恕也是人类亘古不变的美德,张宗禹,告诉我你的决定。”
“这”张宗禹看出来了,王枫根本没有杀李鸿章的意思,而且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诛杀李鸿章。只得猛一咬牙,很是憋屈的说道:“宗禹认赌服输,此事作罢便是!”
厅中的气氛蓦然一松,如果不是顾忌到张宗禹的面子。恐怕都有人向李鸿章拱手祝贺了,因为李鸿章表现出了能力,必得王枫重用,而王枫是出了名的不妒才嫉能。
王枫也是微微笑道:“虽然张乐行一事到此为止,但他终究曾是反清义军中的一支。改天我们一起去趟亳州,给张乐行上柱香罢。”
李鸿章明白这是在调解自己与张宗禹之间的紧张气氛,当下拱了拱手:“理该如此。”
毕竟未来将与张宗禹一起共事,虽然李鸿章不见得怕了张宗禹,但有个人总是处处针对自己,也是个麻烦事啊,给张乐行上个香,办隆重点,好话多说两句,也不算什么。死者为大嘛!
果然,张宗禹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与之相反的是,王枫却是面色突然一沉,看向曾国藩道:“你可知我数年前,在广州城外接纳了以赵烈文为首的湘军三千余众,唯独斩杀曾国荃?”
曾国藩暗道一声来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知。”
“我现在就告诉你。”王枫冷声道:“你手段凌厉,行事不与人留余地,在你的影响下,湘军破灭城寨无数。有伤天和,我必须要给枉死的无辜百姓与老弱妇孺一个说法,虽然杀人者并非你曾国藩,我也可以不与湘军兵将计较。但你作为湘军长官,必须要承担责任,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可明白了?”
曾国藩的脸色瞬间一片死灰,一幕幕往事浮现在了眼前。当时杀人杀的是爽了,可是报应也临头了啊。
下意识的,曾国藩向左右看去,淮军系是不可能为他说情的,湘军系虽然大多都面含不忍,却没人站出来。
如果说曾国藩是屠戮百姓的下令者,那么他们就是执行者,王枫赫免他们,只诛首恶已经很够意思了,况且王枫说的没错,屠杀无辜平民百姓,总要有人出来交待,太平天国是洪秀全被南京人民生吞活吃,而湘军,曾国藩不出面还能是谁?
谁也不会多事去为曾国藩鸣不平,所谓成王败寇,要怪只能怪曾国藩兵败。
其实王枫执意杀曾国藩,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因为历史上的曾国藩曾屠过南京,杀了八十万人,而王枫前世籍贯南京,对于所有毁灭过南京的人都是恨之入骨。
从苏峻、候景,到杨坚,到洪秀全,再到曾国藩与日本人!
虽然眼前的曾国藩并没有屠戮南京的机会,却不影响王枫的恨,另外以杨坚的功绩,实际上是超过李世民的,杨坚恢复了汉家河山,种种举措又具有时代开创性,唐朝在很大程度上都沿袭了隋朝的体系,而且杨坚是个很自律的人,私德要远远强于李世民,但为何在中元上有李世民而没有杨坚?
这不仅仅隋朝是个短命王朝,更大的原因还在于杨坚授命杨广把建康夷为平地,自此之后,六朝风韵烟消云散。
从表面上看,建康被毁等同于摧毁了江南的政治经济中心,东南割据力量遭受重创,有利于国家的统一,不过更大的意义在于士家大族与皇权共天下的政治理想被破灭,古代中国君主立宪制的苗头被扼杀,士人被迫向皇权弯下了脊梁,这是中国古代政治由士人与君主共天下,走向皇权独大的一个转折点。
再从文化方面看,儒学衰于两晋,盛于南北朝,在这一时期,儒学尚能坚持仁义忠孝,可是从隋朝建立开始,统治者忽视仁义,一味的强调忠孝,这为始自于宋朝的思想禁锢埋下了伏笔。
曾国藩想不到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既然必死,那还不如光棍点,苦苦哀求只会让王枫看不起,于是拱了拱手:“曾某愿意受死。”
“念你态度尚算诚恳,我允你自尽,另你曾氏一族,如手上无血腥者,皆不问罪,来人,带下去!”王枫挥了挥手。
“多谢王司令手下留情!”曾国藩顿时松了口气,深深一躬,转身而去。
王枫确实是手下留情了,曾氏带兵的只有曾国藩与曾国荃,其余几个兄弟都是正统书生,并未杀过人,这意味着曾氏一族可以保全,若干年后未必没有再起的机会。
王枫只杀曾国藩而留下了曾氏一族,这让每个人都暗暗点头,因为受传统家国天下的观念影响,家才是最大,与家族的利益相比,个人的生死算不了什么,很多人都会为了家族主动献身,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王枫并不是个嗜杀的人。
但没法避免的是,因李鸿章保住性命而来的轻松气氛,又由于曾国藩被勒令自尽变得沉闷起来。
殿内鸦雀无声,由李鸿章带头,一些湘军系的将领还拱手相送曾国藩,王枫并没有制止,待到曾国藩消失在了视线中,才道:“现在快到中午了,我们就在这里先吃顿饭吧。”说完,双掌交替拍了拍,立刻有战士搬来桌椅板凳,当堂布置起来。
中国人谈事情喜欢在酒桌上谈,容易烘托气氛,推杯换盏中,也易于拉近关系,不多时,因曾国藩被赐自尽而来的沉闷感不翼而飞,毕竟曾国藩的死是谁都没法阻止的,他必须为自己的血腥政策负责。
经此一役之后,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显了,再也没有人看好大清,大清的气数真的尽了,满人能逃回东北,苟延残喘是相当乐观的估计,更大的可能,是被民盟军追杀至屠灭整个种族。
虽然曾国藩的死让席中诸人颇多感慨,但活着的人要面对未来,如何适合新朝的政治氛围,乃至在新朝中占据一定的位置,这都是湘军淮军高层近百人必须考虑的问题。
每个人都向王枫敬酒,王枫开诚布公与之交谈,酒桌成了这些将领们与王枫及民盟军高层结交的场合。
这一次,投降的湘军淮军总人数史无前例的达到了二十万,从好的方面来说,可以迅速扩充军力,以民盟军目前的兵员人数,其实薄弱了点,就拿远征俄国来说,没有百万大军根本不可行。
俄军为什么会给人一种凶猛的感觉?因为俄国人的命不值钱,一次饥荒能饿死几百万人,一次政治清洗能弄死上千万人,这说明俄国统治者从来不把人民的命当作命去看待。
也正是俄国人的命不值钱,所以俄军充分发挥人海战术的优点,作战靠人命去堆,他不在乎死人,只在乎胜利的结果,区区一个克里米亚战争,俄军动员兵力达一百二十万,这还是局部战争,如果将来中国与俄国全面开战,王枫相信,俄国组织几百万兵力不在话下。
因此民盟军全面扩军势在必行,一次性收编二十万人,这是一项艰巨的挑战,对于湘军淮军的将领,必须要摸清摸透,并且还要在收编过程中,观察哪些人是真改编,哪些人是假改编,才能决定是否留用,所以王枫只是交谈,暂时不对人事作出安排。
包括被他内定为外交部长的李鸿章,王枫决定让李鸿章跟在自己身边熟悉一下再说,至于苗沛霖,他也准备了去处,那就是给李鸿章当副手,任外交部副部长。
苗沛霖具有人类的一切恶劣品质,但是这个人很聪明,善于察言观色,胆子大,敢于挑战权威,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可以与李鸿章的老谋深算互为补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