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马奥运表情凝重。
“真是触霉头,都要退休了,突然冒出这件事......我一世英明,难道要毁于今天?”
尽管这些抗议者以中老年人为主,还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并没有装备武器,根本无法冲破保安已经组成的防线,他依然惊异于他们的数量。
估摸着有上万人,有男有女,各种肤色和种族的都有。
这上万人就聚集在IHC门口,冒着高温和烈日,靠着透明冷冻膜维持着身体的温度平衡,希望在它完全失效之前吼出自己的诉求。
他们身着统一的浅蓝色圆领T恤,举着旗帜鲜明的横幅,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
横幅上的字与他们的口号一致。
“我们不要离开地球!”
当然,字是死的,口号是活的。
马奥运只是稍微站了一会儿,便听到了很多口号。
“低温休眠等于死缓!”
“我们要生存空间!”
“宁愿死在地球上,也不要苟活在他乡!”
他的身旁站着门捷与陶乐。
两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面。
陶乐很是不解,问道:“他们是谁?在干什么?”
“他们在抗议我们给签署了自动续眠协议的人直接注入30年低温休眠试剂。他们都是这些人的家属或朋友吧。”
“既然签了协议,那就应该执行。”
“因为协议的走向与他们的预期不同。”
“你们不是有句话吗?愿赌服输。”
马奥运看了看陶乐:“人类是很复杂的动物。很多年前,还有买房者买了房子之后,后来因为房价下跌,去开发商那里闹事的。”
“房价下跌跟开发商有什么关系呢?那房价上涨的时候,他们把自己的浮盈分给开发商了吗?”
“是这个道理,但有人不理解,或者说也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你们真的很复杂......”
门捷也在一旁问道:“马主任,听这些人的口号,他们宁愿死在地球上,也不愿意跟着星火计划一起走,他们是认真的吗?”
“你信他们!就是打打嘴炮罢了!他们根本不会给地球陪葬,只不过嫌我们的休眠舱不够舒适,像个简陋的棺材而已。还给自己起了个很文艺范的名字,叫‘乡恋运动’,我呸!”
“有没有可能,他们是真的想在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在离开地球之前,再见上一面?毕竟,我们已经向全社会宣布,从今年开始,就要分批优先将进入休眠状态的人送入太空了。”
“如果是在正常年月,这个诉求一点都不过分。但是,我们现在是在争分夺秒地打仗,如果每个人都要求跟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再见一面,然后重新让他们进入休眠,或者干脆离开IHC,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工作量有多大?我们IHC并不是只有上海有休眠大厅的,在全球范围内还有好几个地方都有,加起来的休眠总人数超过一百万。而我们只有14年的时间了。”
“嗯......”门捷点了点头。
“那些身处休眠当中的人,在当初参与这个试验之前,肯定就跟亲人与朋友们商量过,当然,也不排除有一时冲动而做出决定的人,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更何况,法理上说,他们都与我们签署了自动续眠协议,我们没有任何问题。”
见门捷依然有些不解,马奥运补充了一句:“说白了,不答应他们现在的要求,是我们的本分,如果答应他们的要求,则是情分。我也愿意给他们这个情分,但客观条件已经不允许了。他们不能因为我们没有给他们情分,而挑战我们的本分。”
陶乐鼓了鼓掌:“我听明白了。”
然后,她转头问门捷:“你听明白了没有?”
“......算是吧。”
这时,保安队长气喘吁吁地跑到马奥运身边,顾不上缓几口气,问道:“马主任,这帮人还没有散去的迹象,我们的人一直都很克制,没有动用什么措施,要不要稍微......”
“不要,想都不要想!不能给他们任何口实!就这么跟他们耗着,我们在主场,怕什么?等他们的透明冷冻膜消失,看他们扛不扛住这大太阳!”
“那要不要报警呢?”
“可以跟公安局通报一声,但暂时没必要出警。还是那句话,如果警察来了,性质也变了。”
“李主任那边呢?”
“他已经知道了,但暂时还没必要来,我觉得局势升级的可能性不大。”
话虽这样说,在保安队长离去之后,马奥运依然紧锁眉头,一直在思考着。
综合管理部的其他人都没有去打扰他。
的确,门捷也逐渐发现,外面游行的人虽然口号喊得凶,但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而随着太阳越来越毒,他们的劲头也明显减弱。
正如马奥运所料。
突然,他远远地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门捷一愣,继而擦了擦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竟然是戴梓轩,他的恩师。
戴梓轩此刻满脸激愤,挥舞着双手,在人群中大声地高喊口号,十分投入。
门捷十分震惊。
“戴老师怎么也参加这个活动了?难道,他的孩子参加了低温休眠试验?不可能啊,那个戴路是一个深度的灵境汇沉迷者,那肯定就是个铁杆飞升派,怎么会180度大拐弯,反而来休眠保存自己肉体呢?”
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在灵境当中经历的情形。
当时,戴梓轩的儿子戴路与自己的同学邹通一起,在神术秘境的新手村外,差点将自己置于死地。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陶乐的出现救了自己。
“真是活该!不过,戴老师是无辜的......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啊?”
想到这里,他往前冲了两步,想从保安组成的人墙缝隙当中钻出去,跟戴梓轩聊几句。
“喂,你干什么?”
马奥运在身后喊道。
“我......看到自己的老师了。”
门捷不得已停下脚步,回头解释道。
“就是看到你亲爹了,也给我回来!”马奥运大声喝止:“现在局面那么紧张,你出去算什么事?”
门捷正在犹豫之间,陶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手腕,使劲往回拖。
他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恍惚间,便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柔软光滑的手给抓住。
他并没有感受到这只手上传来多大的力量,但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随着手的主人往后倒退。
当他发现陶乐正近在咫尺地拖着自己时,已经身处IHC大厅里了。
“给我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乱动!”马奥运吩咐道,“这小子,逞什么英雄!”
门捷无奈地坐下,当他再回头望向刚才的区域,已经看不见戴梓轩的身影。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内疚。
“如果我上次答应他回校上课,他会不会不至于这样?”
突然,外面一阵骚乱。
“保安打人啦!保安打人啦!”
只听见人群中有人喊叫。
这几句话仿佛点燃了炸药的引线。
“打人啦!打人啦!”
“你们有种就把人交出来!不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地躲在后面!”
“我们冲进去,把人救出来!”
门捷连忙站起身,不顾身边人的拉拽,探出头望去。
只见保安们正在努力维持着防线,他们就像一排堤坝,虽然暂时还稳稳当当,没有出现缺口,但那一头的人潮已经汹涌澎湃,巨浪滔天。
还时不时有各种随身携带的物品被扔进来以泄愤。
有喝了一半的纯净水瓶,喝光了的咖啡塑料杯,单只的鞋子,甚至还有眼镜和使用过的姨妈巾!
“妈的!有人在搞事带节奏!我亲眼看见的,保安们什么都没做!”
马奥运喊道。
他的额头满是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