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晴走后,王子腾便去了史氏跟前。

史氏年纪本来就大了,先前生王熙鸾的时候就已经伤了身体,眼下又怀了孩子,对身体的负担只会更大。

所以还没怎么显怀呢,这脚上就开始浮肿了,平常她根本就不想穿鞋。

正好王晴这一次过来,给她带了几双现代款式的拖鞋,她一见之下就十分喜欢,直接就穿上了。

史氏脚上穿着包住了整个脚背的拖鞋,手里拿着的是更适合夏天里那种露脚趾的,王子腾一露面,她就兴冲冲地显摆:

“妹妹果然是念着我,想着我怕是脚上浮肿穿不得寻常绣鞋,特意做了这种类似木屐的鞋子来!”

王熙鸾也跟着为王晴表功:“父亲你看这鞋面上的珍珠和玉片,单单就这两样也值不少钱呢,姑妈可真舍得!”

王子腾看着妻子和女儿这样眼巴巴的样子,不禁失笑,“好啦,你们的小姑子跟姑妈还不是我的亲妹子,我什么时候没有帮衬她了?她这一次来只是一件小事,她听说那贾老太君跟前的赖家有意脱籍,她还想拿赖家去还贾家在户部的欠银呢,就托我好生看管着赖家人。”

看管一个赖家确实是小事。但户部欠银一事可大可小,史氏不禁正坐问道:“那妹妹可跟你说他们家欠了多少银子?”

王子腾随意答道:“妹妹说已经让琏儿借着职务之便悄悄查清楚了,不到五十万两,她准备按照五十万两去还。”

史氏一边稍微松了一口气,一边也忍不住对赖家的家资咂舌。没想到一个管家居然能轻松攒下好几十万两的银子,要知道这五十万两听着就多,能拿出来的人家就更加稀少了,说不准宫里的陛下也要好生收拾一下私库,变卖不少东西才能凑齐这么多钱呢!

王熙鸾想起前两年自家也收拾了不少奴仆,又听说了户部欠款这回事儿,便忍不住问道:“那咱们家可有欠户部的钱?”

王熙鸾想着自家寻常过日子并不奢侈,家里每年光是庄子的收益除开日常开销,还能剩个几千两,就算当初借过钱,想必也不会很多,至少不会像贾家那样欠了好几十万。

这回史氏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熙鸾在自家人面前从不掩饰心里的小想法,史氏跟王子腾将她那点心思看了个透。

在王熙鸾恼羞成怒以前,史氏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安抚道:“你也听说了,家里在你两位姑妈出嫁那会儿遇上了一些艰难,过后虽然过去了,但家里着实舍了不少钱财,我们家的欠款就是那时候暗中还了的。

过后你伯父跟你父亲又从户部借过钱。不过,你伯父是为了自己享受,你父亲则是为了跟同僚和光同尘。你伯父家加上我们家,一共也就欠了六七万两的银子,想必你父亲跟你姑妈谈过之后,对这欠银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见女儿看了过来,王子腾矜持地颔首表示对史氏的赞同,看得史氏又忍不住发笑。

王晴已经脱离了上班的环境,日常早就变得懒散起来,再加上确定贾家就算败落对她的影响也不大,做事就开始想一出是一出。

等她从贾母院子里出来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留守的彩云跟彩霞居然都站在廊下候着,而不是在屋里做事,她当下还奇怪呢,就见彩霞跟彩云赶紧迎上来蹲身行礼,等她走近了,彩云这才一脸严肃的低声回话:“老爷在里头喝茶,听说今日他去了族学。”

听到贾家族学,王晴心里倒没什么感觉,怎么说呢,凡事还是要靠对比,眼下的世道。

哪怕是住在京城里头的有点家业的人家,也不一定有机会读书识字呢,更何况外头那些地方。

贾家好歹给族中子弟们提供了一个免费读书的去处,只是很少人珍惜这机会罢了。

外头随便哪家书院都要收不少的束脩。再者,这读书识字的,书本跟笔墨纸砚也是巨大的开销。而贾家的族学什么都不需要花钱,只要人过去就好了,偏偏这样的好条件在那里摆着,这些年就是一个秀才也没有出来,让荣宁二府都挺失望的。

王晴走进去果然看见贾政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直接冷哼一声,道:“哟,今儿又是哪里一股邪风歪气的,竟让老爷气到我屋里来了!”

贾政听王晴这样说话不免有点尴尬,他讪讪地说道:“我今日去了族学一趟,往日里虽然知道这些年族学一直没能教出第二个秀才来。但今日我才知道怕是跟代儒叔父不太作为也有关。”

是呀,以往两府也只能安慰自己说,贾家本就是军功起家,先天上就要输那些文臣一筹,这读书若是想要求个功名,首先便要讲究资质跟资源。

而这两样在贾家显然也并不多。

贾政也是看贾珠当年读书不错,贾琏虽然不喜欢读书,但也是个头脑聪明的,这两年又看宝玉也着实很有天分,就连几个姑娘也都十分聪慧,而贾兰已经初步显露跟贾珠差不多的性子,就连还看不出的贾环跟贾琮一笔字已经超越许多同龄人了,因此,他心里便生出了更多的野望。

王晴可不知道贾政想了那么多,就是知道了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甚至更可能深以为然,毕竟教育从来都是头等大事,她当年考上大学之后,就成了小镇上的名人,她都高中毕业快十年了,还总是从亲戚家的小孩嘴里听到老师们所讲的关于她当年的事情。

眼下贾政肯定是想要整顿族学的,王晴倒也愿意出主意,只是东府的态度也是个问题。

“你若是想要整顿族学,要看的可不只是东府的态度,还有代儒叔父那里也要给个交代,这些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王晴这些话说的有点违心。在她看来,贾代儒既然已经没有精力管辖学生们了,就该早日想个妥善的法子才是,没道理就为了他那一点子收入,就忽视了整个贾家孩子们的教育。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想肯定也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贾代儒当年分家就没分到什么正经的产业,又经过这几十年的开销之后,怕也只能过得去,这族学的收益对他来说肯定也挺重要的。

若是他真的让贾珍再找人来分担工作,以贾珍的性子,很大可能便是让他没了收入,而不会再多拿一份工钱出来。

王晴还是出言帮贾代儒开脱道:“代儒叔父上了年纪,本来就该跟老太太一样颐养天年,可天公不作美,竟叫他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如今跟前也只有贾瑞一个独孙。

但凡贾瑞有点成才的意思,代儒叔父肯定不会像今日这般模样,所以咱们还是要为长辈考虑一番。”

贾政没太明白王晴的意思,他当然也没有将贾代儒赶出族学的意思。毕竟贾代儒至今还是贾家唯二的正经秀才呢,便是看在他是正经长辈的份上也做不出卸磨杀驴一般的举动。

王晴看贾政没明白,只能详细地说明:“我看代儒叔父便做个总揽好了,并不用做些教书的活计,该给的一样也不少。咱们大可以从外头聘些正经的秀才举人进来教书。

只是这学生毕竟要严格要求,我看大可以每月每季像是童生试一样考一回,成绩也都张贴出来,甚至还可以写了帖子递回去给他们的父母看,也好让家长们知道他们到底在学堂里是个什么样子!”

贾政一听,先是恍然大悟。再就是觉得耳目一新,最后忍不住抚掌大笑,赞道:“太太大才!我还在烦恼该如何跟代儒叔父提出一点小小的建议呢,不想太太转眼便有了可行的法子。”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王晴干脆继续补充道:“既然每月每季都要考一回,还要排出名次,不如前三给些奖励,那些三五次还在倒退的也要给一点惩罚。

且一味把人关在学堂里读书也不是个好法子。依我看,不如就跟朝廷休沐一样,没搁十日也休学一天。还有夏日里最炎热的时候干脆放假,冬天最冷的时候不如也放假。”

这有奖有罚的事儿贾政当然愿意,只是这三伏数九天里放那么长时间的假,贾政就觉得不太愿意了。

“这荀子劝学还说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呢,怎么能因为三伏天热一天,数九天里冷一点就干脆放假呢?!”

王晴懒得跟贾政在这些事情上纠结,终究出钱的是荣宁二府,其余贾家子弟若是真心想要上进,家里没有那个条件的,也只有看别人的脸色了。

贾政本以为王晴要说两句呢,结果她根本就不开口了,他心里想起自己当年读书那些日子,对王晴的提议便有些赞同了。

贾家当年正值鼎盛,满府就他一人读书。但三伏天里也不能一直用着冰盆。更何况外头那些本就不富裕的族人呢。

贾政想清楚了,荣宁二府一开始设置族学,固然是想要族中子弟出息的意思,但其中也少不了施恩的意思。

贾家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跟别家培养出来的贾家人,性质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