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还挺有行动力,没两天就找薛姨妈说了柳湘莲这么一个人,也明说了此事还没有跟柳湘莲说过,“若是姨妈觉得行,我便去跟柳兄弟说一说,倒时候大家当面见见,把能说的都说开了,实在不成,我那兄弟也不是不知事的人,绝不会影响表姐的名声。”

薛姨妈一听柳湘莲日常没个正经事,还在外头到处走动找活儿,心里就不太愿意,可宝玉说得恳切,她也不想拂了宝玉的面子,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反正宝玉也说成不成的都不影响。

那头王晴听黛玉一说,倒觉得柳湘莲跟薛宝钗也还行,“我也听说那位柳姑妈就怕侄儿年纪轻不经事。所以一应家产都由自己管着,只想等她侄儿自己稍微能立起来了,便将家产净数归还,我们这一辈里头大多知道的。”

黛玉听了王晴这样说,也知道柳家其实不差了,她不免笑道:“那还真是叫宝玉说着了,他竟然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呢。”

王晴也笑,“你怕还不知道吧,宝玉另一个朋友叫卫若兰的,怕也要跟云丫头定下来啦!”

黛玉还没听过卫若兰的事儿,便问道:“这卫公子可是卫国公府的公子?”

王晴点头,“正是……这卫若兰,乃是现今卫国公继室所出的第二子,在家中好似并不受重视。但卫国公既然还能保留国公的爵位,想必卫若兰的才学也不差。

只是恐怕将来这卫若兰分家之事,分不到什么产业了。而云丫头父亲的私产本就不可明说,她母亲的嫁妆怕也被两府消耗得不剩什么了,将来她出门子,小两口的日子怕是要艰难了。”

黛玉有心想说给史湘云多多添妆,可转念一想,贾母肯定是有办法的,她还不如去找贾母讨个法子,让史家不至于对史湘云过于苛待呢。

贾母正好也在跟王熙凤说起史湘云的婚事,见黛玉过来,便也拉着她合计合计。

黛玉把刚刚从王晴口中听来的情况都跟大家一说,贾母也不由得为史湘云担心起来。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给云丫头找个好夫婿,也难为他们竟然从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头淘换出来这样一个人选!”

黛玉安慰贾母道:“卫公子跟宝玉交情不错,想必人品才华总有一处可取,便是分家的时候少些银钱产业,只要他们夫妻同心,将来总能把日子经营好。”

贾母听了还是一脸担忧,王熙凤便开口打趣黛玉道:“弟妹可真是做了云丫头的嫂子了,竟为她考虑得这样周全!”

贾母不禁被王熙凤给逗笑了。当然,她也承认黛玉确实当得起史湘云一声嫂子。毕竟这些年史湘云过来贾府小住,多是黛玉带着她厮混。

好似自从宝玉成婚之后,贾家的亲戚们也都纷纷传出喜讯,先是史湘云跟卫若兰定下了婚期,后头薛宝钗也跟柳湘莲相看好了,贾政有感于这样的氛围,对探春的婚事也愈发上心,只可惜他相看的那些举子都不如探春的意,探春自己盯上了来年宫里的大选。

知道探春有意进宫博富贵,不止王晴心里不舒坦。就连贾母跟王熙凤都对探春有意见了。

贾母想得好,宫里只要有一个姓贾的妃嫔就够了,没的再送人进去跟元春分宠。

再说新帝对外戚的态度也十分明显。若是贾家再送一个女孩儿进宫,说不得新帝便要认为贾家又不安分了。

王熙凤想的要简单得多,虽然王晴跟黛玉这两位二房的掌事人都没有跟大房相争的意思。可若是探春再进宫去,那大房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再说,王熙凤还真见不得探春去祸害自家姐妹。

没错,王熙凤认为探春进了宫,也只是个祸害。

往常她还真为探春可怜过。可自从知道探春的生母赵姨娘,竟然连王晴跟前的丫头都收买了几个之后,她只对赵姨娘的心机感到毛骨悚然,对探春一直以来的心气也有了别的看法。

没错,探春不拘是相貌还是文采才干,放到外头也不输许多大家族的嫡女,可二房眼下已经有两个嫡女了,其中一个还进宫做了贵妃,大概率还能做太后,她一个庶女为何非要如此突出呢?!

贾母叹了口气,对王熙凤说道:“我也真是许久没有关心姑娘们了,看来你婶子当初万般不肯再养着三丫头,还真是有她的道理!”

贾母让鸳鸯叫来探春,王熙凤都避了出去,贾母直接跟探春说道:“三丫头,咱们家里已经出了一位贵妃,往后便是到了你凤姐姐家的姐儿身上,都不会送进宫了。”

探春也知道这个事儿,可她还是想再争取一番,“明年又要选秀,大姐姐一人在宫里,怕是会孤立无援。”

她也不说元春的年纪摆在那里,担心元春争不过那些鲜嫩的年轻人,可意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贾母不禁失笑,“元春确实不比即将进宫的十几岁小姑娘来得年轻漂亮,可到了贵妃的位子上,漂不漂亮,年不年轻的都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子嗣。可咱们的三皇子已经大了,后头再多的皇子,十年内也赶不上了!”

探春知道眼下若是不能说服贾母,那她就只能嫁给那些穷举子,或许辛苦半生依旧盼不到封诰的那一天。

探春两行清泪说下就下,她跪地膝行到贾母跟前,唬得贾母脸色都变了。

“老祖宗,我比不得二姐姐,更没妄想去跟大姐姐比较,可惜春已经过继给老爷太太做嫡女,到我这里,老爷太太便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贾母黑着脸示意鸳鸯将探春拉起来,可探春打定了主意要从贾母这里讨便宜,鸳鸯一时半会儿还真奈何她不得。

贾母是真生气了,直接一拍桌子道:“你口口声声说你老爷太太对你苛待,可你不想想,这是哪个种下的祸端!”

贾母的心尖尖是宝玉不假。可在宝玉出生以前,她最偏心的却是贾政这个儿子。

探春作为贾政的女儿,她的确爱屋及乌也偏向她两分,可这也要看跟谁比较。

探春就差直接说贾政跟王晴对她不慈,贾母哪里还能容忍她。

探春被贾母吓得噤声,鸳鸯趁机把探春半抱着拉了起来,贾母继续说道:

“当初你老爷对赵姨娘如何,全府上下就差说你老爷宠妾灭妻了!可那赵姨娘生了一儿一女也依旧贪心不足,竟妄想着让贾环跟宝玉齐平,这便是放到宫里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探出拿帕子捂着脸悄声流泪,看起来凄惨可怜极了,可不拘是贾母还是鸳鸯,都是明白前因后果的,哪里还能觉得她可怜,甚至觉得她有几分可恨。

贾母继续说:“这庶出的儿女,原本就该抱到嫡母跟前教养,可赵姨娘先是嫌弃你是个女孩儿,这才轻易松了口。

可就算如此,她也时常拿你做借口去正院里头闹!后头生了贾环,她闹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是我眼不经心不烦,就让她养着贾环,可后头贾环长大了,她见贾环什么都比不得宝玉,又眼馋上了,如此贪心不足,也就是你们太太只让她禁足,换了我,非要全家发卖了不可!”

贾母打发了探春,却并没有让院子里的下人们对王晴那边保密,王晴很快就得了消息,金钏看她面色没什么异常,忍不住试探道:“太太,三姑娘这些年可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王晴觉得金钏才有意思呢,她分明不是想说探春没意思,是想说人家年纪越大越没有眼力见儿了。

王晴笑道:“有没有意思的,也都跟我不相干,我只是个挂名的嫡母,对她一没有生二没有养的,她的婚事还是让老爷去操心吧。

倒是你们几个也都大了,若是有意,赶紧让家里给相看着吧,我这里总要给你们添妆,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金钏跟彩云对嫁人都挺有期待的,当下齐齐红了脸,含羞带怯地应了是,倒是彩霞大大方方地表示不想嫁人,说是等到了年纪就自梳做个嬷嬷。

“婢子家里也没人了,若是嫁人,怕是受了欺负也没个地方喊冤呢,还不如就跟着太太来的自在。”

王晴没有一口直接答应,还是让她自己好生想清楚了再说,彩霞也跟着住了嘴。反正日后大家总会看到她的决心,此时说再多都是枉然。

探春的事终究还是落在了贾政身上,此时的他终于有了一点为人父母为人丈夫的样子,王晴不想做的事情,他决意承担起来。

被贾政叫过去,探春经过昨天那一晚上的平复,心里已经生出了胆怯跟后悔,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了。

贾政看着一脸怯生生的探春,想到几年前赵姨娘还没有被禁足的时候,她可是神采飞扬得很,在同一辈里头,是最骄傲的姑娘了,跟眼前的样子只能说一点不沾边。

“你的婚事我一直在相看,咱们家彻底转文,所以迎春首先就定下了张家的进士。你是我们二房的姑娘,虽跟迎春都是庶出,但我的身份比不得你大伯,自然你也就比不得迎春。”

探春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她知道的事情不少,首先一条便是这些年以来,大房跟二房差一点连表面上的和睦都做不出来了。

要不然她以前怎么可能会瞧不起迎春。

可事情偏偏在某个时候发生了变化。而这变化还波及到了她,让她从一个骄傲明艳的姑娘,变成了如今这样怯生生的样子。

探春不说话,贾政不以为意,干脆把事情都挑明了,免得她再生是非。

“家里的姑娘势必都要嫁入清流仕宦之家,你身份最低,外头又知道你不是太太教养,京城里的好些人家咱们也说不上话。

所以我才一直给你相看进京科举的举子。

你也别听风就是雨,一味觉得人家家境贫寒。殊不知,这年头能进京考试的人,便是真是家徒四壁,也有那等慧眼识人的人家襄助,只等春闱一过金榜题名,便能跻身仕宦,光宗耀祖!”

“只是,这些人家论富贵,自然不能跟咱们国公府邸相比较,可也胜过这世上许多人家了。”

天地良心,贾政觉得自己最操心的竟是探春这个庶女,就连宝玉他都没有如此操心过呢,想到此处,他对王晴不免稍微有点心虚,同时心里想着,事情都跟探春说明白了,她若是还不满意,他也只能随意找个富贵人家,将探春远远地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