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议检查她的大脑,以确定她是否是脑子有问题。”纪千泽以十分认真的语气对袁朗建议道。
“就我和她相处的今天来看,我觉得她脑子应该没有问题。”袁朗说,“有问题的应是她的来历。”
“查到什么了吗?”
袁朗摇头,“什么都没有。”
纪千泽惊讶。以他们遍布全国的信息网络的能力,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有生活痕迹的人,不管是何种身份,都能查到。即使探查时间不长,但蛛丝马迹总该有的吧。怎么可能是什么都没有。
“宋安喜来这里的丫鬟和轿夫都已确认过了,他们的确是秦家的人。据他们的供词来看,宋安喜是在秦萝投河那日,忽然出现在秦府门口的。当时衣着行为就颇为奇怪了,不像突然装出来的。”
听袁朗这么说,纪千泽怃然。
袁朗所谓的供词来源,一般都是用他的能让人说真话的药套出来的,可信度极高。如果排除那些人说谎的话,那那个代嫁的奇怪之极的宋安喜,来历岂不是太神秘了么?
瞬然间,他想到唯一一种可能性,不禁讶然的看向袁朗:
“你难道是猜测她有可能是来自神族”
“对,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解释。毕竟,处处都透露着对我们袁家堡了然于心十分熟悉,还能避过我信息探查的,除了对我知根知底的神族人以外,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性。”
“袁朗,你打算直接试吗?”纪千泽问。
“若真是神族来人,却到此时还未表露出丝毫真实目的,恐怕事有蹊跷。而且神族来人身体对凡间药物是有绝对免疫力的,用你的药也是无济于事;至于用东珠,结果太快出来,估计也不是对方想要看到的,所以成功性也会很低吧。再者,你为她把过脉,也知道她体制委实和常人无异,我也能确定她身无武功,能够掩藏到如此深的地步的神族,不管如何,都不可小觑。所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袁朗淡淡的说:“只希望,一切别太快落幕,否则,也太没意思了。”
宋安喜倚在门框边,呆呆的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出神。
纪千泽的医术着实了得,她不过是吃了两天药,就觉得胃似乎恢复到以前胡吃海塞,也不会逆反的水平。
本该为此高兴的,可因为这两天她谨遵纪庸医医嘱,乖乖吃药卧床休息,结果都没了机会见到袁朗。
还以为至少晚上能见上一面,就像之前那次附身秦萝时候一样,来袁家堡的头天晚上,还能为和袁朗怎么“同居”而纠结一下,却在等待之后被告知,为了不影响她养病,袁朗晚上就不来打扰了。
听到这个托辞后,宋安喜有点搞不清楚袁朗是真不怎么待见她,才借这种借口来避免和她见面;还是,单纯的想让她安心养病。
想的多了难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宋安喜在这两天不止一次想过,就她这张脸,这副身材,袁朗看上她的几率能有多高?
估计答案是会让自己大失所望的那一种吧。
“夫人,夜凉,您要不要加一件衣服?”汀兰在一旁提醒道。
宋安喜这才注意到天边已经泛黑色的影子了。
她转过头问汀兰:“堡主今夜也不来吗?”
汀兰恭谨的回答:“方才着人去问了,那边回话说堡主想让夫人多多休息,就不来打扰了。”
听这回答宋安喜那个哀怨啊,越想越觉得自己就快接孟姜女的班了,只差来段长城给她哭一回。
思及此,冷不丁就想起另一个袁朗曾对另一个自己说过的话。
——不论你是何种模样,只要还是宋安喜,不论如何,我都会恋上你。
“骗人……”
喃喃说着,宋安喜眼眶泛了红。
以前她附身天下第一美人,久而久之渐渐忘却自己只不过是个平凡人类,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配不上袁朗;直到此时此刻,美梦忽醒,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多卑微的存在。
还说要勾搭袁朗。真是可笑啊。
仔细想想,她其实连和袁朗并肩的资格都没有吧。以前那个宋安喜,才不会像她现在这样,丑陋、平庸、无背景无身家亦无光明无前途。
原来一直在做美梦,自欺欺人的只有自己。
傻瓜啊……
“汀兰,”
宋安喜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汀兰说:“请你告诉袁朗,我不仅知道你是东珠,还知道袁朗是魔族。这游戏我不玩了,拜托他别试探我了,直接摊牌吧。”
身后没回应,宋安喜觉得等的有点久,回过头看汀兰的反应,愣住——汀兰不在她身后。
下一秒,从走廊拐角处走出来一人,正是汀兰。
原来她见宋安喜都冷得脖子起了人皮疙瘩了,觉得不大好,就在宋安喜愣神的工夫回屋拿披风去了。
宋安喜实在忍不住腹诽——
这多好的哀怒苦情场景啊!就因为她刚才入戏太深差点真哭出来,而连带身上起了神经反应,结果造成此等误会而被破坏了——靠,,太浪费经典桥段了吧!
“那什么,袁朗现在在哪儿?”
从自怨自艾中恢复过来的宋安喜问汀兰道。
“堡主在马场。”
“那我们去马场。”宋安喜说。
马场是辽阔无边的草原,配上灯火,遥遥望去,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似乎看着眼前这精致,宋安喜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空了。
草地上,有人正在纵马疾驰。虽然宋安喜眼睛不够好,看不大清楚那骑马人具体容貌,但看身形看气势,她也能肯定,那就是袁朗。
汀兰突然轻声问道:“夫人眼睛是进了沙子么?”
“什么?”宋安喜没听懂。
“夫人从刚才起眼睛就半眯着,是不是这里风沙有点大,吹进了沙子,才会这样?”
宋安喜反应过来,“不是,是我眼睛近视。对了,这里有眼镜店吗?”
也不是故意打趣,纯粹是下意识随口问的,毕竟,汀兰智能机械生命,造个带框眼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汀兰明显愣了一下,“眼镜店?是卖什么的啊?”
“卖眼睛的。谁眼睛不够好,想换了,就能去那种店更换新的眼睛。”
听汀兰这么说,宋安喜就知道自己配眼镜没戏了,于是胡说八道了一通,也不觉得撒谎可耻。
刚一说话,脑子里浮现曾经的一个片段,在一切都还没有明朗化之前,她问过袁朗,他平日里最不喜欢什么。他回答说,他最不喜欢的是别人对他说谎。
诚实很重要,宋安喜一直都知道。但似乎附身了秦萝,每天见着自己那张脸,就觉得我见犹怜,美不胜收,所有的小心机小诡计都抛之脑后,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伪圣母的美人。
殊不知,画皮画骨难画心,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叫宋安喜的普通小市民,第一次穿越就像一场梦,而这第二次穿越,才符合现实。
忍不住,宋安喜苦笑了。
刚才她至少还能再骗骗自己,说不要所有无关紧要的事想到就自怨自艾,毕竟那无聊了。现在,看天地宽阔,袁朗于远离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怒马驰骋,再怎么自欺,都是徒劳。
“汀兰,去牵匹马来,我想骑马。”
马很快找来了,是匹颇为温顺的母马。宋安喜翻身上马,利落干净的动作引得汀兰和一旁的马师一阵惊叹。
宋安喜却不过淡淡笑笑,双腿夹马腹,调转马头,朝着袁朗所在的方向疾行。
先前上马之前,她多少有点担心,怕用秦萝的身体练出来的精湛马技,换成了自己的身体后无法照搬过来。没想到一切都显得熟悉而老练。
原来记忆可以如此简单就能传递到位。
母马脚程一般,爆发力一般,但好在宋安喜技术已经练得十分不错,虽然是人马第一次合作,却很快有了默契,母马速度渐快,井然没多久,就顺着宋安喜的意思快要和袁朗并行了。
注意到宋安喜骑马过来的袁朗放松了缰绳。减了速度,等着宋安喜的马并上来。
“你骑术不错。”袁朗笑着说道。
“是因为有个骑术更好的师傅悉心教导。”
那个师傅是另一个袁朗,深爱自己胜过一切的袁朗。可惜,恐怕自己是难有机会,再见那人了。
“哦?想来你师傅是不凡之人。不知贵师是何方名士?”
以她对袁朗的了解,听袁朗的问题,也当知道是袁朗在探查她的来历。
莫名觉得真可悲。明明爱着眼前之人,却不能相拥相惜。本以为上天安排自己来此是逗个纯粹的乐子,重新体验过去美好时光,现在看来,其实应当是让自己明白一些,曾经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
比如原来自己的平凡和秦萝的倾国美色与神族身份。
艰难的,努力的让自己声音平常如昔。
宋安喜说:“师傅不过是避世的山野之人,粗懂骑术,不过贻笑大方。见笑了。”
袁朗正想开口,却被宋安喜抢先说道:
“对了,尊敬的夫君大人,您这几日夜不归寝,让我挺伤心的,要不,为了安慰我弱小可怜的心灵,您就勉为其难,今晚回屋休息吧。”
袁朗的表情十分精彩。
“……你可以叫我袁朗或者堡主都好。”
场景恍惚重叠,未来与现在,曾经与当前。
曾几何时,同样面孔的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时那人微笑而平和,心思暗涌,情愫初生。而此时的袁朗,却只是因为自己“夫君大人”的称谓带上了过于熟稔和暧昧的语调,不愿再听到,而带着这些许的尴尬与嫌恶如此说道。
从天堂到地狱,宋安喜在短短几日里已有深刻体会。
袁朗还在说话:
“如果你觉得不会不方便,那我今晚就去你那儿吧。”
某个念头很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就从脑子里蹿了出来。
宋安喜问袁朗:“袁朗,我还能喜欢你吗?”
袁朗愣了一下。
宋安喜笑起来。
“看得出来,你被我这个无聊的玩笑吓到了。放心啦,身为专业演员,我是很有职业素养的,说过不会对客户动手,就不会。”
袁朗看着宋安喜,嘴角微微扯动,有了一个浅淡的,很漠然的笑容:
“不会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