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娴虞要是还猜不出来，那就是纯纯的大傻子。
再次扫视四周，看到的也不再是什么风和秀丽，反而是无数冤魂的哀嚎，数不清的白骨堆砌。
顿时，娴虞就感到一股阴风吹过，有一种被恶意包围的刺骨感。
哪里有什么湖光山色，不过是尸体深埋地底，用生命供养出来的盛世美景罢了......
然而唐廊似乎还未尽兴，依旧是慢悠悠地说道，“下面可是埋了许多人，不管是无辜百姓，名门正派，门中叛徒......”
当说到叛徒二字的时候，唐廊特意加重了语调，生怕娴虞听不清似的。
“唉，不知道哪一天你也会被埋进去，又会以何种方式埋进去......老夫甚是好奇。”
很明显，唐廊这是在告诫娴虞，或者说是下马威。
刚到目的地，连大门口都没进去，就要遭受一顿威胁，其含义自然是无比明显。
一时之间，娴虞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直冒，心里直为自己将来的命运而感到担忧。
果然，有什么样的弟子，就有什么样的师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门派。
难怪唐廊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斩杀沈伏惑，由此可见走脚组织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估摸着心理比沈伏惑更变态。
“徒孙必然谨记师祖教诲，绝不会犯和师父一样的错误，一心一意为门派，全心全意为师祖！”
娴虞心里虽然虚，但是脑子却很清醒，知道该在此时说些什么话。
逃避话题肯定是不行的，但要想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肯定也行不通。
毕竟唐廊都已经把话撂得这么明朗了，要是还不敢正面回答，那她不保证老者会不会把她当叛徒给埋进去......
因此，娴虞毫不犹豫地表明态度。
甭管是真话假话，反正先说出来，免得因为嘴硬而吃一些不必要的苦头。
并且她还很聪明地用了一点儿话术......
一心一意为门派，全心全意为师祖，看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却有轻重之分。
说白了，就是将师祖抬到了比门派更重要的地位，至少在娴虞嘴上是这么一回事。
这就是语言的技术，说话的技巧！
总之一番话说完，唐廊甚是满意，显然对娴虞的话颇为受用。
“很好，你能如此懂事老夫也很欣慰，只要不学你那位不知轻重的师父，往后安心跟着老夫修炼便是。”
......
在唐廊的带领下，二人走进山谷。
只是才刚进去后不久，娴虞便看到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大字——走脚组织。
并且在石碑的底部，还刻有一行小字，要是不仔细观察的话，还真不容易注意到。
只是娴虞眼尖，不仅看到，而且还不由自主得跟着念了出来。
“明善暗恶。”
简单明了的四个字，明面上做善事，暗地里搞歪门邪道。
只是虽然娴虞看懂了这大概的意思，却不明白为何要将其刻下来。
一旁的唐廊瞧见娴虞注意到石碑，愣着发呆后，便缓缓开口解释道，“此话乃是本门真言，你须时刻铭记。”
闻言，娴虞倒是不吃惊。
本来走脚组织在她眼里就不是什么正经组织，因此信奉的事物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善言善语。
然而唐廊却不太满意娴虞的表现，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都没什么要问的，当初你师父都有什么问题要老夫解惑，你莫不是对本门教义有什么异议？”
面对提问，娴虞沉吟片刻，稍微想了一会后，便决定实话实说，毕竟她可不想因为一些谎言而得罪唐廊。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确实认同这话，也没骗他！
“回师祖的话，我自然是认同教义的，是发自内心的赞许。
世人皆崇善，但善人日行千善，也抵不过其一恶，沾染上了污点，世人便道你本性如此，虚伪至极。恶人日行万恶，可只要放下屠刀，世人会称其成佛至善。
依徒孙看来，不如随心而活，综善尽恶，平日不出手，一出手就致命。
毕竟咬人的狗不叫，都是一个道理。”
一番话说完，唐廊先是愣住，而后极度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不错，没想到你......很有天赋！只是比喻是可以更加雅致些，不必日日拿畜生比喻自己......”
对于娴虞的回答，唐廊显然很是赞赏，毕竟有个聪明的弟子，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即使这弟子是他从自己徒弟那抢来的。
但是他同样也不明白，娴虞家伙的性子颇为古怪，说话总喜欢骂自己。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基本上都快将自己骂了个遍，猪马牛狗统统都用到了自己身上。
唐廊是生了爱才之心，生怕娴虞是不是有自卑或者抑郁的倾向，这才问了出来。
“回师祖的话，自嘲只是为了强大内心，让自己习惯被谩骂罢了。一个连自嘲勇气都没有的人，必然容易被情绪牵着鼻子走，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且，要是将来面对敌人的指点、谩骂，乃至天下人的唾弃，她要是玻璃心，被骂什么猪狗不如，怕不是得郁闷致死。
显然这番话已经成功说服唐廊，让其对她刮目相看。
“你倒是......很有自己的考量，甚是有趣，不错。”
说罢，唐廊是越看娴虞越觉得顺眼，只是他似乎不太会夸奖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不是挺好就是不错，再无其他言语。
随后，二人便步入山谷，朝着深处继续往前走去。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四周还是一片茫茫野地，看不到任何人烟踪迹，导致娴虞心里不免有些疑惑，难不成断魂派其实搞野外生存的，怎么连栋木屋都看不见。
此等疑惑一直持续到唐廊停下脚步，站在一处悬崖峭壁附近，方才终止。
唐廊一手指着悬崖，一边冲着娴虞吩咐道：“往前走。”
“啊？”娴虞愣住，望着悬崖，一眼看不到底，顿时不知所措，“师祖你这是......”
“往前走。”
娴虞的话还没有问完，唐廊又重复了一次命令，语气是那般不容置疑。
见此状况，娴虞无奈只得听命行事，谁让她比唐廊弱，那就只能听话，哪怕是让她自残也不敢不听啊......
小心翼翼地来到悬崖边，娴虞瞅了又瞅，实在搞不懂这糟老头子究竟是何意思。
要是想杀她吧，肯定不至于，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将她带回来，如此大费周章。
要是不想杀她吧，又没有必要让她跳崖，实在是自相矛盾。
想来想去，娴虞也摸不准唐廊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考虑到自己又没有别的选择，最终只能鼓足勇气，咬着牙闭着眼朝前踏了一步。
“咦——？”
没有失重的感觉，反而是脚踏在实地上。
紧接着娴虞便透过一层屏障。
“师祖......这是？！”
“不必惊慌，此乃本门法阵，掩人耳目之用。”唐廊淡然道。
对于此，娴虞甚为好奇，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场全息电影似的，一切是虚幻，但是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悬崖是假象，而假象的背后才是真实的。
穿过虚幕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充满人烟的集市场景。
放眼望去，到处是人群攘攘，川流不息，颇有世俗气息，一点也不像仙家道门。
“他们都是凡人，并无修炼天赋，但是却又是门派弟子的家属或后人，以依附门派维生。”
见到娴虞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后，唐廊适时充当起向导，耐心解释道，“此处是本门外围，酒楼、集市、交易所，乃至青楼都存在，往后你自己一逛便知，真正的走脚组织则是在后方。”
顺着唐廊的话，娴虞往后方眺望而去。
那一片类似于皇宫一般的建筑，高楼林立，金碧辉煌，并且占地面积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峦，横挂在半山腰之上。
怎么说呢，走脚组织虽是隐居在无人知晓的偏僻地带，而且还有法阵掩人耳目，但是建筑风格却异常华丽奢侈，由此可见，他们并非没有奉行避世主义，反而是极其享乐。
再往上便是山顶处，那儿更是有一座大殿，通体黝黑，且黑得发亮，异常耀眼。
如此醒目的建筑，即便唐廊没有加以解释，娴虞也能猜出一二，必然核心建筑，估摸着掌门、长老等一众高层，才能有资格前往。
一路上，唐廊并没有过多废话，只是领着娴虞穿过人群，前往半山腰那如同皇宫一般的建筑。
只是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或者准确地说应该是没点厚脸皮，还真就迈不动步子。
“快看，是唐大善人回来了，还不快快过去拜见！”
“唐菩萨终于回来了，等等我！我也要去拜见！”
“唐圣人，一路可还辛苦，要不要到小店喝口茶水，解解乏？”
“诶？唐菩萨后面还跟了个小圣人，看来咱们组织又要添一位青年才俊了。”
“快瞧，这位小圣人长得可真俊呀，往后找丈夫就得按这个标准来，保准幸福一生。”
“你可闭嘴吧！人家小圣人以后肯定是娶仙子的，岂能是你这种庸脂俗粉可以攀附的存在，莫要妄想。”
“你这话就说得甚是偏见，你问都没问怎么知道小圣人喜欢仙子呢？不如先问问取向再发表观点，万一人家有龙阳之好呢？！”
“也对！倒是我没有考量好了，敢问小圣人喜欢仙女，还是仙男啊？”
......
神特么仙女仙男！
你们敢想就算了，还这么敢问！
一路走来，娴虞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脸皮厚到极致的拍马屁。
不仅仅是唐廊被夸成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存在，犹如圣人在世，当世活佛，就连她都跟着沾了光，莫名其妙就成了小圣人。
小圣人......小圣人......这词怎么听都像在捧杀她。
一时之间，娴虞想起了刻在石碑上的话，瞬间领悟了众人态度的根源所在。
就这么夸法，摆明就是在示好，甚至可以说是讨好，这不就是**裸的明面对你好，暗地给你下黑手。
唐廊一路无话，任由众人夸奖，丝毫不做理会，直到穿过集市后，来到宫殿大门前，方才打趣着说道，“怎么样，刚才可还享受，有没有一种追星捧月的舒适感，乃至爽感？”
此刻，娴虞还有些五迷三道，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猛地点点头，回应道，“回师祖的话，确实还是有些迷人眼。”
唐廊本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开始耐心讲解道，“老夫也就不买关子了，明着和你说吧！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听令行事，这也算是本门多年的传统。
人啊，不仅要经受得起失败所带来的痛苦，同样也不能被成功所迷失心智，不然迟早惹来大祸患。
因此自从本们开山以来，就会命令凡人用尽浑身解数来阿谀奉承弟子。
和你的自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要让弟子习惯被讨好，习惯被奉承，往后才不会在外被敌人迷了心智。
当然，作为测验，肯定是有惩罚和奖励的，这些事等往后你自行了解即可，老夫不便多言。”
闻言，娴虞连连点头，心里感叹不已，嘴上更是称赞不断，“多谢唐圣人的教诲，晚辈受教了，必当铭记于心！”
“你个臭小子是在拿老夫打趣呢？”
唐廊被突然地玩笑给逗乐，吹胡子瞪眼，故意露出一副严厉的模样，但是怎么看都比之前亲近不少。
“不过老夫可以提醒你一句，这种测试才刚刚开始，往后有你受的，总之守住本心便好，不必被这些迷了道。”
言罢，娴虞还是有些不解，回头望了一眼集市，略带疑惑地朝唐廊问道，“师祖此话怎讲？只要徒孙不去集市这事不就能迎刃而解吗？难不成......他们还能天天缠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