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照顾倪猜猜吃完消炎药睡下,程浩陨才回到宿舍。卫奈何为他的床头留了一盏夜灯,好似早已料到他会晚归。
程浩陨扫了一眼倒在上铺的卫奈何,他平时睡觉可精了,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今夜他晚归又是开门,又是换鞋,他却没有半点动静。
程浩陨进洗手间冲了澡,将自己丢在**,他凝望着头顶上方的床板,终于开口。
“我……和倪猜猜决定重新回到邻家大哥和邻家小妹的关系。”
他蓦然开口,睡在上铺的卫奈何忽地睁开了眼,却不曾出声。程浩陨长长一叹,有些不甘,“我输了——你在倪猜猜的心中,远重过我这个她喜欢了十几年的哥哥。”
他的上铺依旧不见半点动静,程浩陨有些郁闷地捶着床铺,“喂,卫奈何,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都听见了——你要好好对倪猜猜哦!要不然我一定会把倪猜猜重新抢回来的,你也知道她和我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真要想把她从你身边抢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大放厥词,睡在他上铺的臭小子但笑不语。程浩陨又有话说了,“同样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你和肖蔷薇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看怎么怪异!”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虽然烫伤的手不能动,可眼珠子和脑袋还是可以正常运转。倪猜猜决定做个旁观生,“老师,我来报到了!”
看到她还缠着绷带的手,尤俊熙摆出一张臭脸,“不能工作的人跑来厨房干什么?”
“听课啊!”她乖巧地换上厨师服。
尤俊熙挥舞着发泡用的工具,跟她大呼小叫,“听课就好好听,不要动手。两只手都被烫到,我看你用什么吃饭。”
“嘴啊!”倪猜猜皮皮地跟他扮鬼脸。
“看在你这么用功的份上,今天教你做道地道的法式塔坦姐妹蛋挞。”
一改平日里恶劣的态度,尤俊熙居然耐心地一步步介绍这种法式蛋挞的制作方法,“首先要在烤盘上抹一层黄油和糖,然后铺一层苹果,最后是一层面。这种蛋挞最出名的地方是上面这层精脆发亮的糖衣——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了。”
他握着她的左手教她勾糖衣,很快香脆发亮的塔坦姐妹蛋挞摆在了她的面前。如同老师说的那样,最上面那层糖衣看上去真的好诱人哦!
倪猜猜急不可耐地想要品尝,可惜她一只手切也切不好,叉也叉不起来。尤俊熙受不了地将切好的蛋挞送到她嘴边,“吃吧!”
“谢谢。”她小口小口地吞着尤俊熙亲自喂到她嘴边的热乎乎的蛋挞,扬起眉不住地夸耀,“老师,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一直想让甜点给人幸福的味道,原来就是这种味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做到你这种程度?”
“你啊,就跟在我后面慢慢学吧!”
他恶作剧地用蛋挞将她的嘴巴塞满,害得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鼓鼓地跟他叽咕着:“唔……唔唔唔!”
他自己做的甜点除了试吃,他是很少品尝的。看她吃得那么香甜,害他也想尝尝看,挑了一块含在嘴巴里,不知道是不是多个人一起分享的关系,今天的蛋挞出乎他意料的好吃。
一起分享甜点,一不留神他开始跟她分享心情,“我真搞不懂,你怎么那么喜欢做甜点呢?一般女孩子不是都讨厌进厨房嘛!”
“我觉得亲手做出漂亮的甜点,看到吃的人露出幸福的表情,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啊!”
他轻轻刮着她的小鼻子,用教训的口吻警告她,“真心喜欢的东西要坚持,你敢放弃,我会生气。”
这句话听起来好熟悉哦!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啊!对了,是白皮信。
信上也说过同样的话,难道只是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那么骄傲的老师愿意收她为徒,明明就个性古怪,可是在她烫伤的时候却很温柔地对待。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难不成白皮信真的是老师写的?
倪猜猜含着蛋挞,好奇地瞅着他,“那个老师……你……你喜欢写信吗?”
“写信?”尤俊熙忙摇了摇头,倪猜猜一颗悬起的心掉了下去。
尤俊熙接了下去,“我不喜欢写电子邮件,对着显示屏看着一串串字符,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手写的书信。”
是他吧?他说喜欢手写的信,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倪猜猜慌慌张张找
出纸和笔,“老师,我觉得你说得真是太好了——真心喜欢的东西要坚持,你敢放弃,我会生气——你可以亲手写下这句话吗?我想留作纪念。”
那些信她看了几千几万次,对于那个人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只要看到老师的笔迹,就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了。她的心噗噗跳得厉害,快冲出嗓子眼了。
尤俊熙全然不知地握着笔刷刷地写下那句话,“呐,给你。”他随手递给她,好像递着什么不起眼的东西。对倪猜猜来说,这却是天大的紧要事。
小心翼翼地摊开那张纸,她好似在打开稀世珍宝。当当当!谜底揭晓——
“这是什么东西?”她对着一串字符,好像看到了鬼画符。
“你要的那句话啊!”他随意地告诉她,“为了学习甜点的制作,我在法国长大。虽然中国话说得很溜,但如果书写的话,我的中文就不管用了。”
这样啊!那白皮信根本不是老师写的喽!还以为答案已经近在眼前,原来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啊!她泄气地坐在料理台上,看她突然没了精神,尤俊熙正要追问,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见是陌生来电,她忙接了。
“喂?”
“你好,是……倪猜猜吗?”他等着说出这句话,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
电话那头是陌生男子的声音,倪猜猜狐疑地应了声,“我是倪猜猜,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卫奈何的家人。”
“呃?”
卫奈何离家后一年多不曾出现的卫家人,忽然找到了她?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了,倪猜猜向肖蔷薇匆匆道别,依约来到江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中心花园,远远便见到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个男生。
他就是卫奈何的家人?倪猜猜揣着忐忑不安的心靠近,“我是倪猜猜,请问你是……”
他抬起头望向倪猜猜,阳光在她的身后,他微眯起眼,露出如风的微笑。“我叫卫阳关,是卫奈何的哥哥。”
卫阳关?他们家的名字都起得好奇怪哦!一条是阳关大道,一个是奈何桥,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倪猜猜细细地打量着他,这样看他们兄弟俩长得还真有几分相像呢!不过相较于卫奈何帮老爸搬货晒黑的皮肤,卫阳关也忒白了些。虽然跟卫奈何差不多手长腿长的身形,却显得太过消瘦,好像风吹一吹就会飘走似的。
她旁若无人地打量着他,卫阳关不禁蹙起了眉,平生第一次有人这样放肆地任目光在他身上游走,还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丫头片子。
若是换在别的场合,别的时间,别的人,或许他会暴怒。
可是对她,他不会,她是收留卫奈何的人,是卫奈何宁可赖在人家家里当苦力,也不回卫家的动力,他怎么能错待了她?
卫阳关的嘴角微微左扬,笑容却依然挂在脸上。“卫奈何离家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说起这个倪猜猜禁不住羞赧,什么照顾?她老爸老妈没少使唤他,她也没少欺负他,说起照顾,倒是卫奈何照顾她比较多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卫奈何的哥哥,他离开家一年多,怎么都没有找过他?倪猜猜想当然往好的方向猜测,“你是不是最近终于找到他了?”
“其实我是来医院接受治疗,无意中遇到卫奈何的。”
治疗?倪猜猜的好奇心又升起了,“你哪里不舒服?看上去是挺瘦的,肠胃不好吗?”她一边说一边捏着粉嫩的腮帮子,“我倒希望我肠胃功能出点问题,这样就可以瘦一点,要不然卫奈何老是说我长着一张婴儿肥的脸,怎么看都肉嘟嘟……”
“我是白血病。”
“……我再瘦脸还是很……”她甚至来不及关上话匣子,“白血病”那三个字就硬生生地挤入她的脑袋里。
白血病?他得了白血病?倪猜猜慌忙对他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对不起,我我我我不知道……我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卫奈何就说我讲话不过脑,啊!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好了。”
她窘迫的模样让卫阳关忍俊不禁,胸口那团压抑的乌云就那么轻轻扬扬地飘散了。“没关系,我得这个病已经好几年了。该接受的早就接受了,该面对的也早就面对。这次也是因为旧病复发,所以才来医院的。”
听说癌症一旦复发就危险了,倪猜猜用怜悯加凄惨的目光凝望着他。她不知道,卫阳关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无聊的情绪了。
“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倪猜猜忙摆着手,“谈不上拜托啦!我可以帮上什么忙,您尽管开口。”
“我知道肖蔷薇找过你——她是和卫奈何从小一起长大的,跟我也很熟悉——她应该跟你说了吧?她的导师正在开展一个基因治疗肿瘤的项目,我也是这个项目的参与病患。她很希望卫奈何能参与我的治疗,所以找你一起说服卫奈何。”
她就说肖蔷薇怎么一个劲地让她说服卫奈何呢!原来竟有这样的隐情啊!
“你也希望我帮你说服卫奈何参与这个研究项目吗?”
“不,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别告诉卫奈何我旧病复发的事。”
“什么?”
卫阳关的这番话倒让倪猜猜颇为意外,“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弟,你生病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瞒着他呢?”
卫阳关长长一叹,有些内疚地垂下眼眸。“他好不容易可以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他为了我这个大哥放弃。说起来,我这个哥哥也没为他做过什么,这种时候更不能麻烦他了。”
“亲兄弟之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真搞不懂这家人的相处模式,哥哥癌症复发,不让告诉弟弟,弟弟离家出走,也不见哥哥来找。
真是诡异的一家人。
所以,到底要不要告诉卫奈何有关他哥哥的事,她决定由自己来定夺。
目送倪猜猜离开,卫阳关动了动手指,“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树后面。”
肖蔷薇蹑手蹑脚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你不是总陪在我身边嘛!”他淡淡然吐露。
肖蔷薇撩过垂到耳际的发丝,不言不语,只是选择站在他的身后。
下了课卫奈何去娜丽塔找倪猜猜,却听说有个女生来找她,之后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女生?从厨师们的描述来看,那人好像是肖蔷薇。可是,肖蔷薇找她做什么?卫奈何不放心倪猜猜,打她手机又不接,他只得去了她租住的公寓。
自打她手受伤,他便找她要了一把公寓的钥匙,方便他随时进出帮她搞东搞西。
卫奈何进了公寓,见不到她,他就窝在她的懒人沙发里。空气中好像都有她的气息,香香甜甜的,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凝神的工夫,门外传来了门把转动的声响。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要说,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倪猜猜挠着头,忽然食指大动。“你没吃晚饭吧!正好我也没吃,我们俩一起去楼下的汤馆吃牛杂汤好吗?”
“牛杂汤?”卫奈何还想推拒,倪猜猜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下去了。
坐在店里,倪猜猜好像回到了倪家私房菜馆。她高声叫菜,“老板娘,给我全份的牛杂汤,再来两碗河粉。”先把香喷喷的牛杂挑出来吃掉,最后再把河粉放在汤里,拌上一点卤料,哇!光是用想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卫奈何看着她将牛肚、牛舌,还有恶心吧啦的肠子往嘴里塞,喉头翻滚,他捂着嘴出去了。
“你怎么了?”倪猜猜不放心地跟了过去,却发现他趴在水槽边呕吐,她慌忙拍起他的背来,“难道你对牛也过敏?”
他摆了摆手,不停地将水捧进口中漱口。撑着水槽,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冲进他的脑袋,白日里看到的那些东西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
见他脸色惨白,倪猜猜不禁担心起他来,“你到底怎么了?”癌症不遗传吧?想到卫阳关那张消瘦的脸,她的心突突跳得厉害。
看她担心的样子,卫奈何不忍再吓她,虽然很丢脸,他还是对她说了,“其实是因为今天……今天第一次上全体的解剖课。”
解剖课?倪猜猜赫然明了,“因为看到被剖开肚子的尸体,所以看到这些牛杂就……”
她只是说说而已,卫奈何又趴在水槽边吐起来。倪猜猜赶紧闭嘴,下狠手死命地拍着卫奈何的背,“我真是受不了你嗳!不想吃牛杂就要跟我说啊!”
“看你那么想吃,我当然要奉陪。”
“难道你在一旁吐,我就能吃得下去了吗?”这是什么奇怪理论?倪猜猜下手更狠了,不像帮他顺气,倒像是直接将他拍死算了。
看他坐在一旁不住地喘气,倪猜猜又心疼又好笑,“看不出来卫奈何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哦!我还以为什么都难不倒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