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喃喃道:“皇家人,如今就只剩下朕和皇叔了。”

心腹太监站在旁边没说话,知道主子并没有让他回答,只需要当个捂着耳朵的听众就行了。

而且他跟那些大臣和挑拨的小太监不一样,心腹太监一直看着新皇长大,很明白这位在太子的时候其实过得并不算特别好。

虽说该有的会有,但是之外的就没多少了。

生母去世得早,几个皇子的年纪跟他相差不多,生母还是颇为受宠的妃嫔。

太子小时候可谓是孤军作战,老皇帝没那么心思带孩子,也就偶尔派人来问一问,最多自己再问一下功课之类的,再多就没有了。

几个皇子还有母妃关心,他就只能小小一个人儿独自在宽敞的寝宫里面独自长大。

唯独萧知宴每次进宫来,总会给太子带点东西。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却是宫外的小玩意儿,让太子能打发时间。

很多人会觉得祈王这样是要养废太子,心腹太监却觉得萧知宴这样是让太子能够放松一点。

不然他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功课,那么小的孩子几乎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在萧知宴帮太子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功课出类拔萃,让老皇帝终于看见了这个出色的长子,渐渐多关心几句,经常想起来会带在身边。

只是太子逐渐长大后,老皇帝又对他猜忌起来。

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之前难得尝到了父爱,又开始被亲生父亲怀疑,心里难受坏了。

太子那时候总喜欢站在湖边发呆很久,心腹太监真担心他想不开会直接跳进去。

幸好有一天他遇到了祈王,两人站在湖边一直沉默,直到临走前萧知宴才忽然开口:“太子多看看我,一样的。”

他们一样被老皇帝猜忌,一样艰难长大。

老皇帝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两人头上,太子回过神来,总算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不是孤单一个人,还有祈王这个皇叔也是一样的。

两人之后再没有见过面,免得老皇帝猜忌,却又不约而同在宫里遇见的时候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来。

这让老皇帝颇为满意,太子渐渐摸索到要如何顺着老皇帝的意思,让自己在宫里过得更好,身份地位也渐渐开始一点点提升。

这变化实在太慢太慢,太子还以为自己会很快没了耐心,但是渐渐的却发现这样慢慢来其实也挺好的。

他可以观察看看周围的事,看看几个小一点的皇弟一个劲蹦跶。

老皇帝并不阻拦他们,也只安静看着,似乎在看几个孩子当中有没比太子更出色的。

太子只心里冷笑,老皇帝想要平衡,不愿意长子一人独大罢了。

他发现只要摸索到老皇帝的喜好,就能过得更平稳一些。

想要平衡,太子就给了几个皇弟机会,让他们能蹦到老皇帝面前表现。

甚至他还假装示弱,退避三舍,让皇弟们占了点上风。

几个皇子还沾沾自喜,以为打败了太子,正四处蹦跶,却发现老皇帝不如以前那么宠爱他们,顿时傻眼了。

明明他们赢过了太子,怎么到头来反而失去了老皇帝的宠爱?

反而太子被他们推得靠近老皇帝,对他反而更好了?

皇子们一个个莫名其妙,太子却知道这就是老皇帝了。

比起一个父亲,他更是一个帝王,玩的就是帝王之术。

扶持弱的,压一压强的,让两边能够重新平衡起来。

于是太子就装弱了一段时间,再反过来一点点超过了几个皇子。

谢青衣的后背倚着萧知宴,听着他说起以前的往事来。

明明她就是经常犯困而已,萧知宴还是担心谢青衣走路会不会磕着摔着,又怕她忙忙碌碌累着自己,索性搂着人开始说以前的事。

谢青衣听得津津有味:“那时候的太子怎么就超过几个皇子,不就重新被皇上猜忌了吗?”

湖中亭里只有他们二人,就连雪瑛都退得很远,免得打扰两人的清净。

他们也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担心被谁听见。

萧知宴摇头道:“要是太子一味装弱反而不行,皇上会觉得他不堪大用。”

谢青衣瞪大眼感觉不可思议:“这太强不行,太弱也不行,太难为人了吧?”

老皇帝这心思简直深似海,太子能好好长大还没长歪实在是不容易。

萧知宴解释道:“太强威胁到皇上,他自然心生不悦。太弱的话,皇上又要看不上的。几个皇子联手超过太子,皇上又担心几人联手对付自己,就冷了一阵子。”

等太子又强回来了,老皇帝对几个皇子其中一两个就稍微好一点,几人的联手立刻崩了。

凭什么都差不多的身份,老皇帝就对其他一两个好,另外的就不好了呢?

谢青衣目瞪口呆,老皇帝这一手玩得够厉害的。

她同情地看了萧知宴一眼,觉得老皇帝这招肯定也用来对付过他,不然祈王怎的如此清楚呢?

萧知宴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道:“还好,我不怎么在皇上面前出现,一直安分守己的。若是皇上太过分了,我也是有脾气的。”

反正不招惹他,万事好商量,不然就别想自己听话顺从了。

老皇帝被祈王驳了几次面子也知道了这个弟弟的性子,就没那么咄咄逼人,手段更软和一些,只是让人盯着点儿罢了。

谢青衣伸手拍了拍萧知宴的肩膀,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越发显得他以前的不容易。

好在老皇帝去了,以前的太子登基,萧知宴以后终于能有清净日子过了。

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其实以后或许也没多少清净日子?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安静乖巧的性子,又或者是一天到晚坐不住的?

萧知宴的手覆在谢青衣的手背上,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微微笑道:“不管孩子如何,像夫人还是像我都好。”

谢青衣回过头来,看着他也笑了:“我以前一直忙忙碌碌的,从未想过会有如此轻松惬意的舒服。”

她说的是在现代的时候,每天朝九晚五,甚至是九九六,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要出门了,等回家的时候都快半夜了。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别说休息,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了。

吃着饭堂,偶尔外卖,做一个跟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的社畜,努力挣扎着生活,希望努力能过上轻松舒服一点的生活。

没想到她穿进书里,居然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

谢青衣倚在萧知宴的怀里,一时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

如果是梦,她真的情愿一直就这样不会醒来。

萧知宴低头看见谢青衣露出伤感的神色,不由疑惑,把她搂紧了:“夫人,怎么了?”

谢青衣喃喃道:“我害怕这是做梦,梦里实在太幸福了。”

幸福得让人觉得不真实,仿佛一戳就跟泡泡一样会破掉,回归到现实当中。

萧知宴知道不少女子怀孕后都会胡思乱想,就笑着安抚道:“哪里,夫人就在怀里,这样还会是梦吗?”

他低头亲了亲谢青衣的脸颊:“这样呢?感觉到真实了吗?”

湿润轻柔的亲吻让谢青衣回过神来,勉强笑笑道:“是我有点多虑了。”

萧知宴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夫人不管想什么只管告诉我就是,我会一直在的。”

谢青衣轻轻点头,是啊,他会一直都在的。

她慢慢合上眼,萧知宴抱着谢青衣进去屋里,免得睡着后在外头吹风冻着了。

谢青衣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萧知宴想了想,也跟着躺在了她的身边,很快也跟着睡着了。

她醒来觉得自己胡思乱想肯定是因为工作太少,实在太闲的缘故,于是找春熙问起买卖来。

因为谢青衣怀孕的关系,萧知宴不想她费心,就把店面的事通通交给春熙,然后严嬷嬷帮忙盯着点就好了。

春熙是忙得脚不沾地,幸好有几个女官帮忙,才不算忙疯了。

一听谢青衣问起,她就把最近的买卖安排说了,都是按照谢青衣的意思做了活动重新开门。

新皇登基,京城也重新有了活力,白布都撤下了,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贵人们少了一些,又被新皇提拔了一部分,新起之秀也不少,成了不少人家的梦中女婿。

百姓们对皇帝更换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要生活跟以前一样,能吃饱穿暖就行了。

至于少了什么贵人,他们就更加不清楚,只知道贵人还是那么多,走在路上仍旧要小心翼翼才行。

新皇比起老皇帝,不只偏向世家,而是提拔有才之士又不问出身。

这让很多老臣十分恼火,毕竟他们是大家族出身,跟寒门子弟同在朝堂为同僚,总感觉掉价了。

他们反复上折子抗议,在早朝的时候也不停提醒新皇这样不合规矩。

新皇听得不厌其烦,只抬了抬眼皮道:“什么规矩,朕说的就是规矩,还是你们说的规矩能越过朕?”

这话老臣可不敢接,怎么他们的规矩还能比皇帝更尊贵吗?

他们只能说是先帝的规矩,新皇素来孝顺就不该大改。

新皇心里更不痛快了,被先帝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自己做主了,这些大臣还倚老卖老的,用先帝来压他?

“既然你们认为这才是规矩,如今没了规矩,你们接受不了,那就辞官吧,朕会亲自送你们回乡荣养的。”

老臣可能没想到新皇的反应如此直接,直接撤掉了他们的官职,让几人被迫告老还乡。

他们能怎么办,又不能真的撒泼不肯走,脑袋不要了吗?

其他原本蠢蠢欲动的人就不敢动了,新皇比起老皇帝显然更有魄力,也要更狠一点。

臣子们要是不听话,那就直接换掉好了。

看在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新皇送他们回乡荣养,一些年纪没那么大的臣子就未必有这个待遇了。

新皇看着朝堂上吓得跟鹌鹑一样的臣子,只觉得无趣极了,于是就派人去请祈王。

他可是受够了这些大臣,怎么能让这个皇叔在王府里躲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