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今日又到了带阿慈出游的日子,刘沂想着老去一些皇家园林也没什么意思,加上自己实在是在公主府闷太久了,便撺掇着小粉团去长安城中游玩。

小宋慈不识套路,自然傻乎乎地闹着要逛。

于是,二人便乘坐一辆红木飞禽二架马车四处逛了逛,只见城内槐榆成荫,松柏茂盛,景色葱郁,四处都是夯土坊墙,驾车欲寻闹市,却发现只得长安西部的零星几片手工业和市场区。

那里多是挑担贩卖吃食的小摊贩,几乎不见林立的铺子,和刘沂想象中的闹市大相径庭。

“怎么地就这么些个人?”刘沂实在是困惑不已。

负责驾马的卢伯耐心解释了一通,后来刘沂才了解到,原来目前大梁城区施行里坊制,所有的街区都用夯土的坊墙隔起来,不得朝廷诏令,轻易是不允许破墙开店的。

因而,在挑担商人处给小粉团买了个糖人,刘沂就悻悻打算归府了。

在回府的路上,因着时间还早,为防路途颠簸,马车倒也刻意驶得缓慢。

刘沂就这么半闭目半与阿慈闲谈着,忽地听到前方传来一群少年的大声嬉笑声。

年轻人就是有朝气呀,本着看热闹的心理,刘沂拨开帘子朝外面望了望。

只见六七个十多岁的少年郎正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从一个名为“存知堂”的府苑里走出来,想来应该是学堂下学了。

“走,一同去酒舍吟诗论赋去!”一个富贵模样的公子哥儿吆喝着众人。

“周兄相邀,我等莫敢不从呀。”其他人笑嘻嘻地应和道。

“好喔!好喔!”还有好事者甚至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诶?宋大公子可否赏个光?”那富贵公子本欲团簇着离去,可他一转身就瞧见一个慢吞吞出苑的少年,于是立马上前、故作殷勤地假笑道,“日头还早,不如同我们一道尽兴去?”

那少年一言不发,仿佛没瞧见拦着的人似的。

”欸,叫你呢!“那富贵公子哥儿见他不搭理,也一下子恼了,”你个穷鬼,可别不是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才不敢与我们出游的吧?“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脸上尽是鄙夷不屑。

只见那被戏弄的少年面色通红,头微微的低着,也不回应众人的奚落,只顾自往前走着,仿佛与世界隔绝了似的。

少年人们总是越逗弄越来劲,也不管当事人高不高兴,他们一群人就这样将那个可怜的男孩子团团围住。

“呵,上哪去?”

“可别走啊!”

“哟,宋大公子是赶着要回长公主府吗?”

“可人家炙手可热的人物,哪里会认这个野儿子啊!”

“哈哈哈哈哈!”

三三两两地嘲弄着,众人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那少年把头垂的更低了,身体微微颤抖着,只是紧握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愤懑。

又是宋公子,又是长公主府的……刘沂再傻也知道不远处被众人欺侮的儿郎就是宋钰的庶长子宋尚。

本是不欲多事的,可是转眼瞧见他被一众少年团团围住、争相推搡的时候,刘沂还是软了心肠。

“卢伯,去把那孩子叫来吧!”

马夫恭敬应下,自是前去解围。

于是顷刻间,刚刚还像蚂蚁一般团团围在一块的少年郎们一下子就飞也似得跑得无影无踪了。

小宋慈则大为不理解,她一下子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忍不住大叫道:“母亲怎么管他这个混账东西的事!”

刘沂眉一横,神色一派冷峻,缓缓说着:“母亲我这么多天教的……莫不是阿慈都白学了?”

自然不会!小粉团张了张口刚想辩驳,忽又想到母亲那么聪慧的人儿,行事自有她的用意,便悻悻闭了嘴。

片刻后,那少年被马夫引上前来。

“宋尚多谢夫人解围之恩!”虽是满脸羞怯,那少年还是鼓足勇气,依着礼数向马车中的好心夫人作揖道谢。

“不必多礼。”

刘沂便说着边拨开帘子,从马车中探出头来。

宋尚自然是认得安乐长公主的,他通红的小脸瞬间白了几分,只得颤抖地轻声说道:“宋尚拜见……长公主殿下!”

刘沂叹了口气,这孩子是有多怕原身呐……

“你上前些来!”

宋尚全身正绷紧得很,陡然听到刘沂的话,一下子就像着了道似的把身子往前倾了许多。

这下,刘沂便能近了细细打量他,只见这少年的衣衫只是寻常人家的打扮,身体在风中微微颤动着,像个脆弱的草儿,连他的脸蛋也像女孩似的,瘦弱得只有巴掌大小。

又想到原书中,这老实孩子虽不得众人喜爱,但在侯府危难之际仍然出手相助之举,刘沂不免动容,思虑了片刻之际,便温声说道:“上车吧!卢伯,改道去老堂邑侯府。”

陈尚面色一惊,正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就被车夫扶上马车。于是,他只得惶恐地应了,拨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他一进去,只见车内还有一个富贵清丽的女童,想想也知道能陪在长公主身边的女娃是谁了。

陈尚即便再慌乱,到底也不敢怠慢,只能拱手轻言说道:“多谢长公主殿下!拜见慈翁主!”

阿慈冷哼了一声,面色很是不耐,也不搭理他,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她心中忍不住腹诽道,真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讨厌鬼!毕竟,要不是这混账小子的存在,哥哥就是侯府名正言顺的长子,父亲母亲过去也不会总因为他的存在争吵不休了。

老堂邑侯府很快就到了。

据说老侯爷夫妇为人温和,对待长公主也一向恭敬。不过原身实在是心高气傲,除了年节应礼,往日是不常登门的。因而,连带着宋慈也对自己的亲祖父母不甚熟悉。

“长公主殿下,请随老奴来。”管家一得到门房消息,便毕恭毕敬地将众人请了进来。

老堂邑侯夫妇已坐在正厅颔首等候,见刘沂来了,忙起身准备行大礼。

“父亲母亲,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刘沂一向敬重长辈,自然不肯担此大礼,微笑着摆摆手,制止了他们。

“不不不,公主殿下难得光临,还是使得的。”

刘沂实在拗不过忠心耿耿的老堂邑侯夫妇,只得在他们参拜的同时,自己也微微躬下身子。

“阿慈拜见祖父祖母!”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教导,小粉团的性子已经沉稳懂事了许多,不用刘沂示意,便知礼地开口道。

“哎,好!好!好!”老堂邑侯夫妇看着满脸孺慕之情的嫡亲孙女,软的心都化了。

“父亲母亲,此番吾前来主要是为了尚儿。”

老堂邑侯夫妇这才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语、畏畏缩缩的庶孙宋尚,忍不住猜测他是否惹了长公主极大不快才引得其上门责问,不由面色一僵,却忽略了刘沂话里对其称呼的变化。

“尚儿可犯了什么大错?”老堂邑侯脸色颇为难看地问道。

刘沂见此情景,料想这孩子因着性子怯弱的缘故,虽跟着老堂邑侯夫妇长大,感情上却未必很亲近。

“吾觉得该给他换个学堂了。”

刘沂一开口,在场的众人一下子怔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用意,刘沂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今日吾驶过存知堂,恰巧碰到一群少年郎下学,小小年纪就知道吟诗弄月、拉帮结派,尚儿还小,万不可被他们教坏了!”

“长安城大半好人家的子弟都在那里读书,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老堂邑侯夫人还是不太相信,她还是觉得有口皆碑的地方便是最好的地方。

刘沂继续坚持道:“旁人觉得好的,未必就适合我宋家子弟。吾看了,是觉得那真的对尚儿的学业无益,不如早早换了去。”

宋尚很是惊喜地抬头望了一眼刘沂,能离开存知堂再好不过了,自己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学习,真是很厌烦周岩等人每日无聊的戏弄。可是,离开存知堂,自己又能去哪呢?

宋尚叹了口气,又把头耷拉下了。

“长公主说的是,尚儿从小到大就是个再温和不过的性子。”刘沂虽只字未提宋尚在学堂常遭受欺侮,老堂邑侯夫妇又岂会猜不到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