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十三浅浅的声线响起,这屋中的三人,仿佛跟着那声音走进了回忆。
……
冬天的夜晚,雪花像一个个飞舞的小精灵,十三烧水时用的捅火棍已经在火堆里放了很久,火炉前的十三一动不动,看着炉子里自己砍好的柴,听着屋中人的吵闹,有些绝望的闭了眼。
好希望他听不见那人在说什么啊。
却还是不得不让那叫嚣声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毕竟那孩子跟我们带点血亲,真要做这么绝情么?”
“你还有心思心疼他?血亲,是远房的吧。再说我们养他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那孩子不是挺乖的嘛,重活从来都是人家做的啊。”
“呵,你可真仁慈啊,如今战急征兵,都知道去了就九死一生了,不让他去,你去吗?还是你想让我亲生儿子去?”
亲生儿子四字一出,屋内便陷入了沉默,屋外,除了木柴好似被火烧疼了似的时不时发出砰砰声,也是沉默。
亲生儿子吗?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了,他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一直都是“喂,哎”的被呼来唤去。在伯父家生活的日子,他从未惹事,重活累活也都是一肩担起,他也不是不愿去充军。
他知道,应该承担起充军重担的是他,这样还能为家里减免赋税,只是被人推着去充军,那种没有人心疼没有人挽留的痛感,让整个雪夜的温度都更冷了几分。
回过神的十三抽出被火贪婪舔舐地面目全非的捅火棍,红色的火焰在白色的雪夜中泛出红光,拿到雪中,火花在白雪飞舞中散布成彩色琉璃。
……
上战场的前几天,十三随着新兵站在一起,在那个时候,充军的都是很瘦弱的人,十三站在里面,竟是最瘦弱的那一个,明明是远够从军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个孩子一般。
那时候晓风还不是将军,只是跟随兄长去战场学习如何行兵,路过新兵营那一瞬,注意到列阵里那个瘦弱无比的孩子,原本走过的晓风又退了回来。
“我们是急需用兵,但欺负孩子不太好吧。”晓风那温颜上眼睛散着亮光,对一旁的随从说。
“世子放心,来到这里的都绝对够年纪了。”随从说完又盯着十三看了半晌,补充道:“不过这新兵看起来真的挺像孩子的,要不要去找征兵处问问?”
“不了,上战场这条路,哪里有回头的?”晓风知道自己又动了父亲口中不可有的妇人之仁,但还是心中做痒,看来还是不能像父亲一样那么狠心肠啊。于是又转过身对十三说:
“上了战场,就不是游戏,军中伙食虽不好但足以管饱,变得强一些,不要白白送了性命,知道吗?”
那一句关怀,让十三险些忘了自己从记事以来的孤独,险些忘了战场的险恶,甚至险些忘了自己在哪…眼里,都是那个人的笑颜,耳里,都是那个人的关怀。
“多谢将军关怀,我会的。”
这一句,让周边的新兵都吓了一跳。
兵1:“什么嘛,他不是哑巴,会说话啊。”
兵2:“不知道啊,从没见过他跟谁说话。”
一个早想和十三搭话的兵走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对了,那人可不是将军,软软的怎么能做将呢?”
“他会的,他会是很好的将军。”听到这话,同行的都知道他十三真的不是哑巴了,可随后再跟他说什么,他就又面无表情不理人了。
……
征战三年,操练三年。
他十三幸运的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活了下来,成了那人期望的强壮模样,他十三不做出众,却早已能够在战场保全自身出刀破敌了,晓风,也真的做了将军。
山海关一战,因晓风他善心做祟,放过一位老妇人,却不想那妇人串通敌军,害突袭的士兵陷入困境,那时他晓风才真正体会到父亲说的妇人之仁害死人,那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兄长去世前说他不适合做将军。
周身士兵,伤亡惨重,只剩寥寥十几人。也是在那时他让士兵报数,注意到了最强壮的那个自称十三的兵。
晓风对十三没有印象,十三却在敌人面前拼死相护,等到援军前来,晓风几乎没有受伤,十三却是惨不忍睹了。
十三再醒,便是在晓风帐中了。
“告诫你多少次了,不要妇人之仁,不要意气用事。你这般糟践弟兄,将军之职还不如换我来当。”是吴明的声音,十三不知为何一个副将敢如此大胆,但想到晓风犯的错,也大概理解吴明为何如此气愤了。
十三听得几人的责怪,却听不见晓风的声音。等好一会外边渐渐静了,才听到有脚步声渐近,随之而来的是晓风疲惫不堪的模样。
见十三已经醒了,晓风眸里的颜色更暗了:“看到你们因我一人之错而如此,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做将军吧……”
十三想了一堆“怎么会”,“不是的”之类的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或许是受伤太重了吧,又或许是他太久不说话不知如何安慰他人吧,堵了半天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这可让晓风急坏了,按理说他一个将军见人吐血乃是家常便饭,虽有妇人之心,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啊,但看着地上的一摊血,他就又想起敌军面前十三死护他安全的画面,心中如蚁撕挠,想去叫军医,却被十三拉住了衣袖。
晓风按常人的思路掂量了片刻,心想莫不是此人有所求于他?但目前重要的是先救下这人啊,便皱着眉头说:
“你护我于险境,我记恩于心,等你伤好了,我定尽力满足你心中所求。”
“将军,我没事,只是…嘶……想告诉将军,不要妄自菲薄…咳咳…罢了。”
听到十三的话,晓风对眼前人儿的感情变得有些复杂,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十三是眼前这个人的真名,但如今看着十三,竟会想要依赖,明明眼前人儿虚弱的不成样子。
十三死命护他的画面在晓风脑子里挥之不去,他现在好想把十三留在身边,这种想法要是被父亲知道了,怕是又要说他妇人之心了吧。不过管他呢,晓风的眉更加皱了,声音很小的问:
“你可愿来我帐下做侍从?”
晓风心想这算哪门子的奖赏?害怕被眼前的人拒绝,便想着转口说“随口说说,不要当真”。
没想到十三竟是怕他会反悔似的,抢着脱口: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