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午,周南川正在院子里打军体拳,桑榆拎着个大袋子进了门。
彼时的周南川穿着迷彩图案的长裤,光着上半身,晶亮的汗珠在蜜色肌肤上滑落。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发梢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五彩的光。
宽阔的肩膀强壮威猛,紧窄的腰身劲瘦有力,胸膛起起伏伏。
桑榆站在门口,没有敢惊动他。
周南川的身材比之后世在T台上倨傲行走的名模,有过之而无不及,刚硬、线条锋利,锋芒暗敛。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周南川的背影。
前一次,他背着身,给孩子们洗衣裳。
今天,他仍然背着身,她却突然理解了原文对他又糙又硬的形容。
那贲起的肌肉,哪一块,都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桑榆的心情略起微澜,又很快压下。
很可惜,他的心里有喜欢的人。
从外边疯玩回来的三个孩子冲进院子,开心的围着桑榆七嘴八舌的说话。
周南川跟着动作转身,看到桑榆,收了动作,坦然的让她进屋。
“小榆姐,你进来。”周星扯着桑榆的手往院子里拽,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我去做饭,在这里吃完再回去吧。”周南川去厢房用冷水冲了下身上的汗,穿上军绿色短袖背心。
“不用,我是来找孩子们的,一会儿就走了。”
“找我们?小榆姐你是不是有活要干?我和小海都能干!”
“我也能。”周星不甘示弱,高高的举起小手。
桑榆温柔的摸着周山的头顶,“我这有三张纸和三支铅笔,我来说你们来写。第一个,写自己的名字。”
周山不解的挠挠后脑勺,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拿起一根铅笔,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身旁的周海也是有样学样。
让桑榆惊讶的是,小小的周星居然也歪歪扭扭的写出周星二字!
“好,下一题,三个二加在一起,等于几?”
周山和周海想都不想就答了出来,小周星扳着手指头数,也给出了正确答案。
后边的题越来越难,周星不会了,撅着嘴生气。
当她出到两位数的乘法和三位数的加减法时,周山和周海仍然对答如流。
“小榆姐,我和我哥都会背小九九,我爸教的,我们还会写汉语拼音呢。”
桑榆意外的看向周南川,那个粗犷寡言的东北汉子。
没想到他只是暂时没有能力送孩子们去学校,却并没有忽略他们应受的教育。
周南川明白了桑榆那一眼的意思,高大的汉子有几分局促,也有点愧疚,“本来打算今年送他们上学,因为我受伤被耽误了。”
周山特别懂事,“爸,我不上学也会做题。二辰子昨天作业就是我给他写的,老师还给他判了个一百分儿呢。”
“爸,哥领我去学校了,我们蹲在窗根儿底下听课,他们会的,我和我哥都会。”
只是他们嘴上说着不去上学,可眼睛里的渴望是那样的深。
“和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想不想上学?”
两个孩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桑榆的问题,而是齐齐看向周南川。
周南川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柔声说,“明年秋天,爸送你们上学。”
三个小东西懂事的用力点头。
桑榆此时打开了自己的大袋子,一样样把东西掏出来。
在孩子们由震惊转变为狂喜的注视下,一一摆在炕上。
书包、一年级课本、铁质的文具盒、语文算术用的本子、铅笔、橡皮、格尺,甚至还有用小纸盒包着的蜡笔。
“小榆姐,这是给我们的吗?我们可以上学吗?”
“这个是画画的,小辰子就有,画花可好看了。”
桑榆含笑点头,“我去学校问过了,只要你们通过入学考试,就允许你们入学。”
他们欢快的笑声太大了,差点把房顶㨄开。
离开的时候,周南川送她走了很远,似乎有话要说。
桑榆转过身,微笑着看他,“南川,之前住院的钱,我等着你还给我。至于给孩子们买的东西,那是我给他们的,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不管你是不是他们的爸爸,我都会买的。因为,这是我给他们父母的尊重。所以,你不要想太多。”
那个傍晚的夕阳特别美,周南川一直把桑榆送回家。
他们在夕阳之下行走,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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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飞逝而过,转眼就到了周南川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此次复查没有问题,他就算彻底痊愈。
桑榆正好要去镇上买点东西,和周南川约好可以一起走。
她起的早,吃过饭就在园子忙乎,一边锄草,一边等周南川。
桑小晚从外边回来,脸色不是太好看,站在园子边上气哼哼看着桑榆。
桑榆停下手上的动作,侧抬着脸问道,“你瞅啥?”
桑小晚真是恨死了桑榆,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恨恨的踩了一脚长势旺盛的小萝卜,“信不信我铲平你这些破萝卜。”
桑榆脸色一寒,眯起眼睛盯着桑小晚已微微隆起的肚子,扯起一丝冷笑,“别以为只有你有脚。”
桑小晚怔了一下,两手护住肚子,脸色惨白的后退两步,嘴上仍色厉内荏的喊,“桑榆,你敢吓唬我?”
桑榆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桑小晚又定了定神,压下心里的那丝恐惧,故作强硬的扔下一句“这次,我一定会变成有钱人的”,转身又快步进了屋。
孩子是她的登天梯,可千万不能出事儿。
只是这次,轮到桑榆愣了,桑小晚说什么?
难不成.……
不可能吧!
这个过程,被过来接人的周南川看在眼里。
他身姿笔挺的站在门外,仿佛一棵挺拔的松树。
看到周南川站在门口,桑榆拍了拍头,不再胡思乱想。
扔下手里的工具,桑榆回屋换了衣服和鞋,跟着周南川一起去镇上。
那个年代,农村不通车,农民们去街里,基本靠步行。
来去只有一条路,还是靠行人和车马踩踏出来的土路。
真正的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雪天卡跟头。
刚开始,桑榆走得是叫苦连天。走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人啊,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