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川进院子的时候,首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接着就听到院中水声沥沥。

桑榆蹲在地上,用力的投洗被单,纤小的身影被傍晚绚烂的夕阳余光笼罩着。

他一直都知道,桑榆长得好看,是村里乃至整个乡里有名的一枝花,性格柔顺,勤劳能干,从无怨言,对人也和善。

但是如今的桑榆比之前多了点不服输的韧性,和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上进的坚定。

就是这个韧性和坚定,让她看上去不仅是个漂亮女人,更具有一种非常难得的英气!

周南川从没在其他女人的身上见到这种特质,很意外,很惊讶。

他想不通一个人,如何在一夕之间,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

“小榆姐姐,你做的啥饭,这么香呢?”

桑榆一惊,回过头来,看到齐刷刷站着的一家四口。

她甩着手上的水,走过去又牵起周星的小手,“我做了高粮米干饭,土豆炖豆角,一会儿再拍个黄瓜,就可以吃饭了。”

周南川抿唇不语,跟在桑榆身后。

进了堂屋,看着她舀两瓢水倒在洗脸盆里,再把三个孩子的小手都按进去,教他们怎么把手洗干净。

他没有动,就那么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直到小山扯他的衣角,他才回过神,也跟着洗了把手,用的居然是桑榆教孩子们的方法。

他摇摇头,轻扯了一下唇角,意识到桑榆的感染力还挺强,居然让他不知不觉的跟随。

周山带着弟妹往炕桌上端饭菜,桑榆又回到院子里,将投洗完的被单拧干。

今天她干了太多活,力气也不太够,拧了一次又一次,床单还是水溚溚的。

突然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被单,双手并用将被单一卷一拧,水哗哗的被挤出来。

拧完一抖开,桑榆发现居然和洗衣机甩干的差不多,不由低喊,“周南川,你可真有劲儿。”

周南川威猛的身躯耸立着,眸中洒金,黑发如墨,嘴上说着没什么,耳根子却有些发红。

孩子们在屋里头喊他们进去吃饭,桑榆从裤袋里掏出钥匙交给周南川,告辞要走。

这个时代对女人没有那么宽容,她一定不让别人捉她的小辫子,必须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做人。

好比陈立明和桑小晚的事,明明是两个人共同犯的错,大家伙却更多的指责桑小晚,说她不知廉耻,骂她不要脸。

或许总有那么一天,她公搬过来,但是,那一定要光明正大,让所有人,谁都说挑不出什么来。

临睡前,她躺在炕上琢磨事儿。

现在周南川出院了,她不用再镇上村里两头跑,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一个是可以专心的伺候她的白菜和萝卜,另一个想给三个孩子各做一双棉鞋。

马上入冬,没有棉鞋大家都会冻坏的。

还有周山和周海上学的事,也得抓紧时间了。

周南川现在拿不出什么钱,她剩下的钱已有安排,也不能乱动。

但是,她始终记得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句话。

更何况,他们可是烈士子女。如果连书都没读上,让长眠地下的革命先辈如何安息!

所以,再怎么难,也要把孩子上学的钱省出来。

她做这些,单纯的是为孩子,和周南川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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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桑两家开始张罗陈立明和桑小晚的婚事,黄淑娟到底还是提了做炕琴的要求。

老陈家看在桑小晚腹中孩子的份儿上,答应了。

陈家昌拿出攒了多年的几块木料,请乡里唯一的木匠上门打炕琴。

赵三妹去镇上买了三斤纤维素,这东西用水和匀了,会变成透明的胶水,糊墙和棚顶用,可好使了。

新房设在西屋,火炕上铺着崭新的炕席,窗台特地用了几块红砖,弄得平整又美观。

窗户镶着陈立明从镇上玻璃厂买来的玻璃,虽然只是二等品,也已经在村里引起轰动。

全村只有村长家有一扇玻璃窗户,老陈家是第二户,而且他们家是全套的玻璃窗,这回够桑小晚在同龄人面前显摆一阵子的了。

大家伙的口风发生改变,再提起破鞋桑小晚,又变成老桑家的二丫头。

都说她小小年纪有眼光,一辈子吃穿不愁,以后净是享福了。要是生个小子,日子更得好。

也有人说桑榆没能耐,长得好干有啥用啊,还不是干活的命?且等着吧,以后有得是罪要遭呢。

难听话桑榆不是没听过,全被她嗤之以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时的好赖有啥用啊,且走着看吧。

桑小晚这边婚事张罗得如火如荼,比她大两岁的桑榆则无人问津,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桑榆这个人。

随着婚期的接近,桑小晚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脸仰得越发的高,看着桑榆的眼神也愈加不屑。

桑榆本人倒是不在意,毕竟她不是原主。

现在即便见着陈立明和桑小晚抱在一起亲吻,桑榆都心如止水,没有半分感觉。

奇怪的是陈立明,居然在她每天挑水必经的地方,等了她好几次。

前两次,桑榆以为是偶遇,当作没看着就过去了。

第三次遇上,她开始感觉不是味儿了。

第四次又遇上,陈立明迎上来说帮她把水送回去时,桑榆不干了。

她放下扁担和水桶,站到道儿中间,准备和他彻底说清楚。

“妹夫,说吧,你究竟是啥意思?”

桑榆攥紧扁担,准备他但凡有点不合时宜的举动,就立刻回击。

上辈子,她为了保障生命财产安全,结结实实练过散打和跆拳道。

陈立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的说了句,“不干啥,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桑榆被气笑了,看着陈立明的眼神里便带了几分寒气,“陈立明,你真是病得不轻。”

陈立明费解的拧着眉头,狭长的凤眼一片阴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桑榆重新挑起扁担,不客气道,“用不着,我和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榆,让我再给你挑一次水吧,以后我尽量不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