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瑜安安静静地听着张二河的絮絮叨叨，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鹿皮酒壶，也不知道宋声声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是在宫里参加宫宴，还是在家里陪着颜卿识字。

最近匈奴异动，他刚刚得到姐姐的消息，一下子又断了联系，那日见到的那个女人，一直牵动着他的心神，他的姐姐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他怎么都找不到？

顾景瑜不甘心，失踪这么多年的大公主他都找回来了，难不成他的亲姐姐还找不回来吗？他曾在母亲的灵位前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一定会把姐姐给找回来，他不能对母亲食言……

“将军！”

李副将眉头紧锁，匆匆跑了过来，“卫兵们发现，有一队匈奴人正押着一批大梁的百姓，朝着咱们的方向过来了，莫不是想用这些百姓们要挟我们开城门？”

“大梁的百姓？”顾景瑜一把将手里的酒壶丢在地上，大步朝着城墙上走去，李副将和张二河连忙跟在他身后。

高高的城楼上，顾景瑜一身重甲站在那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那里有一队匈奴的骑兵，他们骑着训练有素的草原马，身边跟着一群脚步踉跄的人，顾景瑜仔细看了半天，发现他们竟然全部都是大梁人。

“岂有此理，贼寇安敢犯我大梁？”

顾景瑜只觉得胸膛里有一股无名之火，一直在乱窜，几乎就要从胸膛里喷射出来了，一整个肺都被气得鼓了起来，按照道理，匈奴是战败方，怎么敢这么对待大梁的百姓，莫不是他们不怕自己手里的火药了？

“可恶！这些狗娘养的东西，”张二河看得心里难受，趴在墙头恨得牙痒痒，一个劲儿地大声咒骂那些匈奴人。

顾景瑜倒是渐渐沉默下来，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些大梁百姓，他们看起来很是狼狈，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了布条，一看就是匈奴人用皮鞭抽的。

“将军，他们走了，这些家伙到底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李副将一脸疑惑，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匈奴骑兵，远远地就调转马头扬长而去，把一众大梁百姓留在了城门口，他们显然是知道，城楼上的弓箭手早就等着他们了，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一步，等待他们的就是万箭齐发。

“他们不是想用百姓们攻城吗，”张二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看着顾景瑜，“师傅，怎么他们又走了？他们不逼我们打开城门吗？”

顾景瑜沉默半晌，仔细看着被丢下的那群大梁百姓，眉头越皱越紧，而后缓缓道：“这些人有问题，送他们来的那些骑兵们各个都用青巾覆面，离他们远远的，生怕接触到他们，若是我所料不错，这群人怕是得了瘟疫。”

“瘟疫？”

李副将和张二河都大惊失色，瘟疫可不是小问题，前几年黄河决堤，淹死了不少了，榕县进而爆发了瘟疫，有的人家甚至全家都死光了，没有任何人敢接触瘟疫。

“他们是想让我们进退两难，让这群大梁百姓来对付我们，”李副将一脸的愤恨，猛的拍了拍城墙，带起了一股灰，“真是可恶，匈奴人可真是狡猾至极！”

顾景瑜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匈奴人想要我们做一个选择，要么就放这群人进来，但是我们要拿城中所有人的安全来做赌注，要么任由这群人自生自灭，但是这样势必会影响大梁的威势。”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顾景瑜等人一直看着这群惶惶不安的百姓，看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好不容易看到了城门口，露出了喜极而泣的表情，扑到了城门口，对着顾景瑜大声呼救。

有人跪倒在城门口，哭天抢地地呼救，知道顾景瑜在城里，想让顾景瑜放他们进城去；有人则是一脸麻木，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张大嘴巴艰难地呼吸，像极了一条躺在砧板上奄奄一息的鱼。

“匈奴人走了？”

李副将愣了一下，随后发现是顾景瑜在问他，顿时点了点头，“匈奴人已经全部撤离了，留下来的都是大梁百姓……”

“派一队人马去城里请大夫，把药材全部拉回来，再派十个人去把城门打开，把城东那片地划分给这群人，搭棚子让他们全部待在那里，若是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走出城东的棚子。”

“所有接触过他们的人，都要用烈酒擦手，以薰了药和酒的青巾蒙面，时刻注意自己的变化，一旦发现不对，立刻去城东搭棚子。”

“将军……”

李副将嗫嚅了几下，仿佛想要说什么，不过对上顾景瑜坚定的目光后，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了，将军是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他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是，属下这就去处理此事。”

李副将匆忙离去，只剩下一脸严峻的顾景瑜，还有手足无措的张二河，他从来没见过这幅场面，根本不知道瘟疫是什么，也不知道顾景瑜做出的决定，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顾景瑜放了染了瘟疫的人进城，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扬了出去，尽管那群百姓是否得了瘟疫还未可知，但舆论已经愈演愈烈了，大有压垮顾景瑜的趋势，甚至有士兵和百姓对顾景瑜产生了不满，这段时间也有人悄悄逃离了边关，不敢再继续待下去。

半个月后，宋声声才从皇帝那里得知，顾景瑜救了一批身染瘟疫的大梁百姓，她知道顾景瑜心里定然是百般痛苦，一边是无辜的百姓，一边是满城人的性命，想必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是非常纠结的。

“大山，你过来，”宋声声把张大山叫来，把顾景瑜的事情说了一遍，想跟他一起商量对策。

“顾……将军不论怎么做都是错的，”张大山微微有些惊讶，“但是他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把这个百姓放进来，心里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好这瘟疫，以免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