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廷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双鱼玉佩。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方廷抽噎着声泪俱下:“这是长公主赠于草民的定情信物,是先帝耗费珍稀玉料所造,整个姬国仅此一块。”
“而且,玉佩内侧还刻了长公主的小字。”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那晶莹剔透的玉佩,仅仅只是远观就足以判断出并非凡物,心中已然信了一大半。
姬安情陡然间身子发冷,指尖颤抖,隐隐有了些猜测,目光找寻着坐席上的赵贵人。
姬安情的眸光淬着受伤与被欺骗后的惘然,视线相触,赵贵人微微侧首躲开了那道炙热的目光。
赵贵人扭着手帕,第一次有了难堪之感。
只因姬安情那双无害的眼睛,竟然没有一丝对她的怨恨,只是有着显而易见的受伤,她一时无所适从。
“双鱼玉佩本宫一直好好的放在宫中,你手中的怎么可能是真品?”
方廷含情脉脉看向姬安情:“长公主,您忘了吗?您不仅将玉佩送给了草民,还为草民打了一模一样的双鱼玉佩,内侧刻上了草民的小字,说要珍藏在宫中。”
姬安情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撑着脖子嘴硬道:“不信。”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仍旧抱着几分期待,令景枝回宫去拿双鱼玉佩。
待景枝拿来双鱼玉佩后,姬安情迫不及待地翻看玉佩的内侧,果真有一个小小的廷字。
姬安情浑身一凛,满脸死灰,喉咙发干,说不出一句话。
她真切地确认了,她被人陷害了。
明章帝沉声开口:“将两块玉佩呈上来。”
总管太监动作利索地呈上给明章帝看,他仔细端详着,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明章帝一挥袖,两块玉佩扫落,赝品的那块碎了个彻底,真品的依旧完好无损。
他勃然大怒,怒斥着:“姬安情!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姬安情堂皇的没有惧意,而是置若罔闻,径直去捡起了那块玉佩。
抬起头,直视着明章帝,不卑不亢:“我蠢,我认。”
“可我不认与此人有私情。”
方廷的父亲再度开口:“长公主身份高贵,微臣与犬子高攀不起。如今长公主不认这份情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可怜了犬子一份真心。”
这一招以退为进无异于火上浇油,明章帝更是平添几分怒意。
“爱卿放心,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既然如今长公主已经有了两情相悦之人,依朕看完全可以解除与太子的婚约。”
“待选个良辰吉日,朕为你们赐婚,也好全了你们两个一片真情。”
姬安情紧攥着裙摆,头脑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清醒。
背后之人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如今看来,可以达成两个目的。
一,败坏她的名声。
二,解除与太子的婚约。
可最希望她与姬容朝解除婚约的只有云姣,云姣是万万不可能这般对她的。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还有谁有这般大的本领做出这一场戏。
联合了嫔妃、大臣及其子,还能在短短几天内打出双鱼玉佩的赝品。
本事不小。
她不会让背后之人如意的。
姬安情咬着牙,后颈挺拔,声音铿锵有力:“本宫与他并非两情相悦,皇上无须赐婚。”
她此刻模样与第一次面圣时的惧怕截然不同,眼眸中满是无所畏惧倔强倨傲。
“本宫非太子不嫁。”
这句话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一腔反骨。
她算是意识到了,与姬容朝的婚约是块烫手山芋,背后之人就是看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她偏偏还就是不让了,等到她要离开的那天再解除婚约拍拍屁股走人。
气都要把那人气死。
姬容朝嘴角微微上扬,小酌了一口酒,似乎完全不在意底下跪着的那个男人。
生怕姬安情再说出几句豪言壮志惹得明章帝怒火中烧,云姣柔声开口:“皇上,仅凭一块玉佩就断定长公主与方家公子有私情是不是太过于草率?”
太后也在此次适时开口:“皇帝,先帝留的旨意可万万不能如此轻率对待。”
明章帝似是被说服,收了收脾气,看向云姣:“那爱妃以为如何?”
“方家公子称与长公主两年来多有往来,想来除了玉佩应该还有其他能证明与长公主有私情的东西吧?”
方廷似乎早有准备,又拿出了一些信件:“这是长公主写于草民的信件,草民一直都有好好珍藏。”
姬安情心一沉,看来背后之人准备的很是充分。
信件再次被呈上给明章帝看,明章帝草草看了几份就不再看了。
都是些没有营养的甜言蜜语。
明章帝让总管太监拿去给姬安情看,姬安情木然拿起信件,一瞬间仿若置身冰窖。
的确是原主的字迹,分毫不差。
但却不是她的字迹,她压根就不会写毛笔字。
可她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不会毛笔字,只能生生认下这些信件。
比起憋屈,姬安情此刻心中的疑惑更甚。
究竟是记忆欺骗了她,还是背后之人模仿她的字迹?
明章帝见姬安情无话可说,气笑:“好哇,既然你无话辩解,那就说明这事不假了。”
“既然有信件,那定会有两人相约见面的时间,查一查当日长公主是否有出宫记录就知道这信件内容是不是有假。”
一直没说话的萧贵妃突兀开口,点出了关键。
信件可以作假,玉佩可以作假,但出宫记录做不了假。
宫中所有人都需凭腰牌出入宫门,有专人负责记录归档。
云姣有些意外萧贵妃会为姬安情说话,想到她和贤妃的恩怨,心中有了猜测。
方廷低垂的眼眸一闪而过慌乱,隐晦地看了一眼姬安情,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出宫记录归档册很快拿来了,总管太监亲自一一比对,而后回禀着:“皇上,信件上的时间只有一处时间是相吻合的。”
“何日何时?”
“十月廿十一申时。”
姬安情一愣,绞尽脑汁想着那一天为什么出宫,却是越想越糊涂。
“那日长公主是与孤一同出宫的。”
姬容朝放下了酒杯,起身对着明章帝行礼。
“父皇,那日儿臣与长公主一同出宫赏灯会,共度良辰美景。玩的有些晚,便一同小住在儿臣宫外住宅,于第二日才一同返回。”
“想来记录上也是有儿臣的出入宫记录的。”
总管太监仔细再翻看着,果然看到了姬容朝与姬安情一致的出入宫时间。
“回皇上,的确如太子所言。”
宇文清豪爽一笑:“长公主与太子殿下情深,也不知这方家小小庶子安得什么心。”
“怕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出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想要赖上长公主?”
宇文清这番话已经很是收敛了,若不是明章帝在,他都要拿起刀比着那人脖子质问是谁指使的了。
宇文清的话犹如一道命令般,以他为首的一些大臣纷纷起身,你一言我一语指责着方廷与其父不安好心。
也因为姬容朝的维护,拥护他的大臣也混迹在宇文清的人其中赞扬着太子与太子妃感情深厚,不能因为小小误会而解除婚约。
明章帝看着这一幕,狠狠攥紧手中的龙椅椅把,深邃的眼眸中压抑着怒意。
乍而一笑:“长公主与方家公子不过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定然是不能影响了与太子的大婚。”
“朕看,长公主这些年是越发不规矩了,合该找个嬷嬷好好教教长公主太子妃该有的礼仪。”
“传朕旨意,长公主即刻起禁足长乐宫,直到大婚不可出。”
“长乐宫上上下下宫人太监全都拉去尚宫局重新管教,连主子的东西都管不住,成何体统!”
明章帝转而看向底下跪着的方廷:“至于你们,与长公主之事就当过往云烟,赏赐黄金百两,提拔一级官职,此事就这般罢了。”
方廷与其父躬身谢礼:“谢皇上赏赐,微臣/草民遵旨。”
方廷头垂下,眸光隐晦地瞟向一个方向,没有收到任何指示,只好一声不吭应下。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走向。
宇文清紧蹙眉头,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太后眯着眼眼神示意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宇文清往后走了几步,以行动表示不再劝阻。
姬安情咬着牙,禁足请嬷嬷什么的她不在意,甚至让她只能等着与太子成婚她都可以容忍,她唯一无法接受的是长乐宫所有的宫人被送回尚宫局。
她怎么会不清楚被退回尚宫局“重新管教”的宫人太监会是怎样的下场?!
可她如今自身难保,又怎么能保下他们?
姬安情眼眶顿时就红了,恨自己连累了她们平白受苦。
云姣目光直直落在闷头落泪的姬安情身上,眼中满含着心疼。
太后长叹一口气,今天这一出她们都清楚是什么戏码。
并非无计可施,只是百口莫辩。情儿太过单纯,成不了事也搭上了自己。
这般结果也算好事,该好好磨炼一下她。
太后看向众人开口:“哀家不希望出了这宴礼殿还传出与此事相关的闲语。若有人疯言疯语,可就别怪哀家不留情面了。”
大家都明白,这是对他们明晃晃的警告,此门一出,就该三缄其口。
万寿节就这样落下帷幕,明章帝的心情很是不好,独自一人宿在了养心殿。
而当晚,许嫔腹痛小产,明章帝大发雷霆,下令彻查,得知与宴席膳食有关,却查不出凶手,最后只能惩罚了主管膳食宫人以及负责宴席的淑妃。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