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姬安情也早早歇下了。

只是没睡多久,姬安情就惊醒了。

被梦中翠柳惨死的模样给吓醒了。

姬安情坐起身,不由得有些自责,若是她能坚持一下,早些找到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心中郁结不已,姬安情披上外衣走出寝殿,眺望着夜空的月亮。

在宫中,人命就这般不值钱吗?

翠柳亦然,她也亦然。

姬安情没让人守夜,此时大家都歇下了,宫殿门紧锁,长乐宫里格外寂静。

蹑手蹑脚从墙角角落搬出她特意叫人找来的梯子,靠上墙,搭着梯子往上爬。

干净利落爬上墙顶,姬安情拍了拍灰坐下。

墙顶的高度并不高,不能俯视皇宫,但却能离月亮更近一点。

都说“月是故乡明”,她以前从未如现在般这么看过家乡的月亮。

可是,心中也同杜甫所写一般,觉着故乡的月亮最是明亮。

姬安情伸出手,两指环住,单闭上一只眼,将月亮包在手中。

嫣然一笑,明媚而灿烂。

晃着腿,姬安情自娱自乐的凝望着月亮,数着星星。

好似这般,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手举着有些酸,放下手,视线下移,瞥见东宫有一抹光亮。

“嗯?姬容朝还没睡吗?”

姬安情疑惑着喃喃自语,定睛看去,自己确实没看错,姬容朝寝殿的位置还点着灯。

反正无聊无事,索性去找找姬容朝,指不定还能一同下个棋打发时间什么都。

当然,她只会五子棋。

姬安情费力地将梯子从墙里拉上来又在墙外放下,搭着梯子轻松地往下走。

再搭上东宫的墙,故技重施翻进了东宫。

姬安情蹑手蹑脚往后绕,摸索着靠近姬容朝寝殿轩窗处,昏黄的光亮从中透出来,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人影绰绰。

轩窗微掩,没有彻底关实。

姬安情半蹲着趴在窗外,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往里瞧。

环视了一圈却是没有看到姬容朝的人。

姬安情不由得感到纳闷,她明明看到影子了,怎么屋里还没人呢?总不能人间蒸发吧?

姬安情嘟囔着:“奇怪,人去哪儿了?”

“找孤?”

突兀的声音出现在姬安情的耳边,她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哎呦——”

一身墨色衣袍的姬容朝未戴头冠,黑亮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看起来比之她的头发还有光泽。

他背着手,唇色有些苍白,脸色难隐疲色,眼角蓄着丝丝笑意。

姬容朝向着姬安情伸出手:“孤有这么吓人吗?”

姬安情搭着他的手站起身,两只冰凉的手相贴,手心温度奇异的泛着温凉。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姬安情埋怨道:“不然呢?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姬容朝付之一笑,泰然自若。

“是孤的错。”

“那不知深更半夜的长公主为何偷摸来孤的寝宫?可是要和孤一同安寝?”

此话一出,姬安情心尖颤栗,绯红爬上面颊,支支吾吾着:“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清了清嗓,姬安情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只是看着你寝殿亮着灯来看看你为何还不睡。”

姬容朝心底生暖,口吻柔和,注意到姬安情身上穿的是寝衣:“那你为何不继续睡?”

姬安情骤然眸光一暗,勉强笑着:“想来是睡太久了,有些睡不着。”

姬容朝一眼看穿姬安情拙劣的假装,思虑片刻问道:“可是因翠柳做噩梦了?”

姬安情吃惊得瞬间抬起脑袋,微张着嘴:“你是怎么知道的?!”

姬容朝神秘莫测一笑:“孤自然知道。”

姬安情不依不饶抓住姬容朝的衣袖:“不行,你得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我宫里安插人了!总不能你有什么读心术吧?”

姬容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或许吧。”

姬安情气恼地双手撑腰,满脸哀怨:“亏我还跋山涉水翻墙来看望你,你倒好还在我宫里安插人观察我!”

姬容朝失笑,眉眼弯弯,比之平常多了些纵容:“孤没在你宫里安插人。”

“那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姬安情狐疑着:“真的?”

“真的。”

“好吧,信你一回。”

姬安情情绪来的快也走的快:“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还没睡觉呢?”

姬容朝笑意减退:“许是安神香太过猛烈,如今却是睡不着了。”

姬安情关切地问着:“你为何需要安神香?可是平日里经常睡不着?”

姬容朝沉吟:“嗯。”

姬安情眼带怜惜,她向来一沾床就睡还嫌睡不够,像姬容朝这样白天要早早上朝的太子来说,失眠是有多难受。

难怪瞧着有些憔悴。

可是她也没办法帮助他睡一个好觉。

叹了口气,哥俩好地拍了拍姬容朝的肩膀:“没关系!今晚我陪你!”

姬容朝心弦震**,衔着笑意,好整以暇:“真要与孤共寝?”

姬安情急忙收回手:“呸呸呸,我的意思是陪你通宵!”

“通宵?”

“就是一宿不睡!”

姬安情兴致勃勃的提议着:“反正我睡不着你也睡不着,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姬容朝有了点精神劲,破天荒的陪着姬安情胡闹。

若是往日,他定是会看会儿书做副画来打发时间。

只是如今,却是不忍打搅姬安情的好兴致。

“比如?”

姬安情提溜着眼睛,唇角上扬:“都说登高望远使心情舒畅,指不定心情一好就有睡意了。”

“所以,我们去宫中最高的地方看看吧!”

姬容朝目光望向皇宫四个角的方向,四个角皆有角楼,唯有此处算得上高了。

堪堪收回目光,姬安情已然径直向她放置好的梯子而去,还不忘向他招招手。

姬容朝看着忙活摆梯子的姬安情,突然有种堂堂太子脸面不保的感觉。

最后姬容朝还是没随着姬安情翻墙,而是拎着姬安情的衣领用轻功一跃到了宫道上。

姬安情更加兴奋地惊呼:“哇塞,你也会轻功啊!”

“那要不你直接带我飞去那好了!走路好累的。”

姬容朝甩了甩袖子:“想得美。”

姬安情对轻功是真的很好奇,追问着:“那你跟我说说这怎么练成的呗?我也想学!”

“怎么你和福康都会啊?这个需要从小就学吗?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是不是要气成丹田然后什么什么的?”

“你教教我呗~”

一路上,姬安情围着姬容朝叽叽喳喳,也不嫌口干舌燥,大有一种姬容朝不答应她就不罢休的感觉。

她好不容易来古代一趟,怎么着都得学会这最玄乎的轻功才不枉此行吧!

姬容朝无奈扶额:“这个需要从小习武才行,你如今根基已定,怕是练不成。”

姬安情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好吧,还以为我也能耍帅呢。”

姬容朝看了眼剩下的路程,并不远。

许是不忍姬安情如此怏怏不乐,待两人踏上角楼后姬容朝带着姬安情跃上了最高顶。

“如何?”

姬安情又惊又怕,颤颤巍巍抱着姬容朝胳膊不放。

“不是,我没说要到这么高啊!”

“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多渗人啊!”

“快快快下去,到平地去!”

姬容朝忍俊不禁,利落的又将人带下去。

姬安情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抱怨着:“你有轻功你当然不怕,我可怕我摔死呢!”

姬容朝嗓音低哑,凝望着半弯着身子缓神的姬安情,神情真挚:“有孤在,你也不用怕。”

姬安情思绪飘忽,适才悬起的心随着姬容朝这一句话稳稳落入胸膛。

从高处俯视着皇宫,是别样的景观。

姬安情回首问向姬容朝:“你有来过这儿,像这般看皇宫吗?”

姬容朝摇头:“未曾。”

“往日素来公务繁忙,何来有空到这儿来。”

姬安情撇撇嘴,转过头:“再忙也得好好休息啊。”

“世界不是没了你就不能转了。”

姬容朝没有说话,只是随着姬安情一起,目光放远,眺望着皇宫。

此刻的皇宫尽揽眼底,却显得他们是那样的渺小。

姬安情反应过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放下公务休息一下,不是一定要无时无刻忙碌的。”

“指不定你就是平日太累了才这般难以入睡。”

“嗯。”

姬安情靠着墙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着姬容朝坐下。

姬容朝剑眉紧蹙,席地而坐可不该是太子做的事。

姬安情才不管这些七七八八,拽着姬容朝坐下。

“还是坐着舒服。”

“一点都不喜欢俯视。”

姬安情抬眸看向依旧皎洁的月亮,指着夜空:“我更喜欢向上看。”

“下面是压抑,上面是开阔。当然是要看天空才能心情变好。”

姬容朝不解:“为何这么说?”

姬安情努努嘴,向姬容朝比划着:“你瞧,皇宫被宫墙围住,京城被城墙围住。”

“全都被框在四四方方中,哪有无边无际的天空来得明朗。”

“总要向更高更远的地方看,才能让心境也开阔。”

意想不到的深沉话从看似没烦恼的姬安情口中说出,透着异样的涵义。

姬容朝眸光落在姬安情轻颤的眼睫上,她的脸上没有嬉笑,有的只是淡淡的忧伤。

“阿嚏——”

姬安情脸上的表情没维持多久就因为寒风彻底崩盘。

姬安情紧了紧外衣,嘟囔着:“早知道带一件袍子了。”

姬容朝动作不停顿的解开身上的氅衣,披在了姬安情肩背上。

姬安情怔愣一瞬,毫不客气的裹紧,展颜向着姬容朝一笑:“谢谢!”

“举手之劳。”

又是这句屁话,姬安情冷哼着,抿抿唇,眼神忽闪。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姬容朝眼波晃动,半晌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