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真真的一路叙说中,忘忧山到了。
逍遥门就建在忘忧山的山顶,远远望去,有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而上,看不到尽头。
而在忘忧山的左侧山脚处,有数道纤细的身影跪在那里,她们跪着的地方都被双膝流出来的血迹覆盖,但是她们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摇角色,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原本还沉浸在逍遥镇安逸、舒适、感慨的心情瞬间被打破。
这些跪着的女子,是为了追寻情爱,选择脱离逍遥门,现在却又后悔的弟子。
她们明明知道逍遥门是不会再接纳她们的,却仍然在心底保留着一份妄念,认为自己会令宗门改变心意。
她们会一直跪到体力不支晕厥过去,才会罢休。
沈清歌看着他们,不由得扪心自问,情爱到底是什么,为何会令这些弟子甘愿放弃培养自己长大的宗门,最后又悔恨不已。
沈清歌看着她们沉默不语。
姬真真若有所思,她上次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印宿道:“她们为什么跪在山脚处,这么远师傅又看不到。”
沈清歌道:“逍遥门不允许她们接近宗门。”顿了片刻接着说:“看到又能怎么样,宗门是不会接纳她们的。”
“师傅!徒儿错了!徒儿错了!您原谅徒儿吧!”
一道凄厉的女声犹如雨天的惊雷,陡然打破了山脚的宁静。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全身狼狈却难掩丽色的女弟子踉踉跄跄地从远处跑过来。
她经直走过山脚处的女弟子,来到最前面跪伏在地上,声音如杜鹃啼血。
“徒儿不该不听师傅的劝戒,一意孤行,离开宗门。可恨那高洋信誓旦旦的说高中后会娶我为妻,我为了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供他读书,如今他金榜题名,却在坐船回程途中转手就把我卖给了一个八旬商人做妾。徒儿这才明白天下多是负心汉,唯有在宗门的那段日子才是我最安心的日子。”
“徒儿错了,大错特错!徒儿有眼无珠,师傅我想回宗门,师父!”
“徒儿已将那高洋推入海中,送他下黄泉。如果不是他,徒儿怎会脱离宗门,都怪他!都怪他!”
说道激动处,她忽然站起身朝山上跑去,她身后跪着的几位女弟子看着她跑去的方向,顿了片刻,偷偷跟了上去。
那女弟子壮若癫狂,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众人却也将故事听了个明白。
这女弟子也遭到了情郎的背叛,对方甚至还把她卖给别人做妾,她一怒之下把对方推入了海中。
亲手杀死了自己曾经的爱人,再加上背弃宗门的悔恨,令她成了如今的模样。
沈清歌从她脸上依稀留存的轮廓,能想象出当初她一定是个美貌的女子,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若是不离开逍遥门,现在的她或许仍然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越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越是痛苦难以解脱。
沈清歌被打动,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怜惜之情,然而当她看见跪在山脚处,其他女弟子的表情时,一股凉意从脊背缓缓升起。
那群与她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弟子,有的不为所动,有的面露讥讽,唯独没有人露出同情。
她们是在嘲讽那个女弟子,也是在嘲讽曾经愚蠢的自己。
过往的行人和来来往往的逍遥门弟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目光冷淡的走过。
逍遥门从来不阻止女弟子嫁人,早在女弟子拜师的第一天,逍遥门就告诉了他们门内的规矩,一切皆是个人的选择。
只有爱徒心切的师傅,才会在弟子选择脱离宗门之前加以劝诫,她们已经见过太多后悔的弟子,然而能被劝留下来的终究是少数。
即使逍遥门所有的女弟子都亲眼见过这些痛不欲生的师姐们是如何悔恨,仍然有女弟子会去赌自己是那个例外。
赌赢了不一定事事如意,赌输了却是丢盔弃甲一无所有。
逍遥门的弟子对这些撞了南墙才知道后悔的师姐们并不尊重,即使她们表现的再痛苦,她们也不为所动。
姬真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纠结道:“清清,我是不是错了,我现在觉得逍遥门的门规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如果严苛的门规能让她们免受伤害,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清歌淡淡道:“那是两回事,严苛的门规和她们今天所受到的伤害没有直接地关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做了选择就要承受后果,一切皆是个人的缘法。”
姬真真眼睛一亮,“对呀!她们被男人伤害了为嘛哭哭啼啼的非要回归宗门,对那些臭男人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报仇雪恨后闯**江湖、风流快活、潇洒一生不香吗?”
印宿道:“二师姐说得对,要男人做什么?闯**江湖多快活!”
沈清歌:“……”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男人?不愧是亲师姐弟,脑回路一样的清奇!
夜轻尘:“……”一定要让清清远离印宿和姬真真。
沈清歌道:“从山脚到山门大概需要多久。”
姬真真道:“半个多时辰。”
沈清歌四处看了看,发现右侧山脚处有一个茶摊, 摊主是个五旬老妪,头发花白,由于长年的风吹日晒,肤色黑黄,脸上有着很深的纹路,一双眼睛却囧囧有神。
七八个三旬左右的瘦小的汉子蹲坐在角落里,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旁边放着滑杆、背篓、扁担等物品,
看到沈清歌走过来,几个汉子立刻站起身围住沈清歌热情的介绍道:“姑娘要上山吗?坐滑杆吧?我们的滑杆又快又稳。”
沈清歌对滑竿很好奇,以前她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打量了几眼,两根竹竿中间固定着一把竹椅,问道:“到山门多少钱?”
一个眼睛细长的汉子回道:“五十文。”
五十文相当于现代的十几元,很便宜。
夜轻尘道:“你身体弱不能劳累,还是坐滑杆上山吧。”
沈清歌看向姬真真问道:“真真想坐吗?”
姬真真看看曲折陡峭的山路,又看看那些瘦弱的汉子,眼神纠结欲言又止。
“不忍心?”沈清歌问道,姬真真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他们谋生的工作,他们就指着这个赚钱养家的,如果没人坐他们的滑竿,他们就赚不到钱,就可能没米下锅,没钱看病……你坐他们的滑竿上山,他们会很高兴的。”
老妪听到沈清歌的一番话说道:“还是这位姑娘看得明白想得透彻,都是为了挣几个钱养家糊口罢了。”
汉子们连连点头:“对头,对头,我们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你们重,二百斤的胖子我们很快就能抬上去,何况你们小姑娘才多重,我们就怕你们不坐,你们不坐,我们就挣不到钱,家里的娃儿就会饿肚子。”
“我坐。”
拉到生意的汉子兴高采烈,没拉到生意的汉子们被夜轻尘高贵出尘的气质所慑,避开他团团围住了印宿和崔吉,两人连连摆手,吓得落荒而逃。笑话,他们堂堂男子汉,被人抬上山也太丢份了。
玄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落到夜轻尘的肩上,“唧唧”:公子,吾就说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行事大胆、没有规矩、还备懒的很。
姬真真犹疑道:“清清,黄鸟那小眼神里似乎透着股不屑?它是不是又在说我们的坏话?”
玄黄拍着翅膀,“唧唧”:“吾说得是事实,两个懒女人,吾今天也不飞了,让你带本尊上山!
玄黄趾高气昂地落到姬真真的肩上,姬真真眼角撇了它一眼,“这不是你该呆的地儿,滚下去。”
玄黄傲娇的一仰头,“唧唧”:“你让吾下去吾就下去,吾的面子往哪儿放。”
姬真真伸手朝玄黄抓去,玄黄“刷”得飞到空中,尖利的鸣叫,“唧唧”:“你银子都付了,多一只鸟又能重到哪去?你这个小气又霸道的女人,和那个女人一样的讨厌。”
姬真真美美地坐在滑竿上,心满意足的看了眼在旁边气得跳脚的玄黄,“银子是我出的,你休想占我的便宜,还是自己飞上去吧!”
玄黄鸟眼愤恨地瞪着姬真真,好想咬她怎么办!
“在用你那小眼睛瞪着我,到了山上拔光你的毛,就地烤鸟!”
玄黄像炸毛的公鸡,叫得凄惨无比,“唧唧”:“你个坏女人,你敢把吾烤了吾做鬼鸟也不放过你,公子呀!这是女人吗?这是强盗!”
夜轻尘眉头皱起:“闭嘴!”
玄黄尖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不稳掉落在崔吉的肩上,双翅捂着鸟脸鸟身簌簌抖动似在嘤嘤哭泣一般。
沈清歌:“……”也太拟人化了吧!
在姬真真和玄黄的斗智斗勇中,汉子们抬着沈清歌和姬真真颤巍巍地走在山路上。沈清歌看了旁边的夜轻尘一眼,发现小帅哥脸不红气不喘步伐稳健,胜似闲庭信步。
随着地势越来越高,滑竿颤的越来越厉害,姬真真总怕他们把自己摔下去,一路上紧张的抓住座椅两边的把手,特别是上台阶的时候,滑竿总会有较大幅度的倾斜,吓得惊叫连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样了。
玄黄又恢复了斗志,在旁边嘎嘎乐,“唧唧。”:“乐极生悲!”
汉子们看着这一人一鸟一路“斗嘴”,觉得甚是有趣,笑着安抚道:“姑娘别怕,我们抬了这么多年的滑杆,从来没出过事,安稳的很,放心吧!”
沈清歌则随意的和汉子们聊着天,“师傅,这山上景色一般,也就有个逍遥门,你们常年在山脚处等活计,能赚到钱吗?”
汉子气喘吁吁道:“一看姑娘就是外地人,逍遥门的弟子功法高强,不屑于坐我们的滑杆的,指着她们,我们哪里有生意做。
不过,逍遥门的人也需要吃喝不是,她们日常所需的衣食物品都需要我们给挑上山的,赚个跑腿费。
每个月逍遥门还会举行斗法大会,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爱看个热闹,这不就有生意了。
再有这忘忧山后有温泉,逍遥门在温泉处建了一所大庄子,庄子内又建造了许多独门独栋的小楼,出售门票,对外开放,那些大户人家经常带着家人,或者邀请亲朋好友来此休闲度假,他们身娇体贵的上下山都坐滑竿。
这样一年下来,有淡季,有旺季,一家人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利用温泉的天然优势,把农庄打造成了一个集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度假村,没想到逍遥门还挺有生意头脑的。
半个时辰后,逍遥门到了,沈清歌和姬真真下了滑杆,汉子们原路返回。
沈清歌从原著中看到过关于逍遥门的描述,可真正的看到实物,仍然难免震撼。大门两边各有一个两人合围的石柱直冲云霄,古铜色的大门古朴厚重,给人一种威武雄壮,磅礴大气的感觉。
沈清歌喃喃道:“这样的地方,住着一群柔弱的姑娘,总感觉有点不搭,没想到逍遥门是这个样子!”
姬真真笑道:“我第一次来逍遥门的时候,和你一样的感觉,这山上连个花花草草都没有,到处一片土黄色,感觉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沙尘味,尤其到了春季,尘土飞扬,沙尘满天,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哪像我们圣宫门四季花开、山清水秀,想起来就让人心生向往。”
沈清歌走到山门前客气道:“我是青云门的沈清歌,这次和师兄妹们一起前来拜访贵派的楚潇潇楚姑娘,麻烦师妹通禀一声。”
守门的弟子看到沈清歌靠近,脸上的神情十分淡漠,听到她报出名号,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师姐并不是逍遥门的人,脸上露出了客套的笑容,朝远处的几人看了一眼,目光在瞟过夜轻尘时停顿了片刻。
“原来是青云门的沈师姐,请跟我来,我这就派人去通知楚师姐。”
守门弟子对身旁的一个圆脸弟子比了个手势,另一边侧身让出位置,想领沈清歌众人进去。
那个圆脸弟子看了他们一眼,尤其看向沈清歌和姬真真的时候,眼里带着不屑,心中腹诽,“几里山路而已,还坐滑杆上山,够矫情的。”
感觉到一股不善的气息,沈清歌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圆脸弟子立刻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