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并不害怕,她甚至很享受入水前这一段自由自在的飞翔。
沈清歌小时候练过六年的十米台跳水,曾经进入了省队,要不是她脚踝受伤退役,说不定奥运会的冠军领奖台上会有她的身影。
海风吹起了沈清歌的青丝,佛起了她身上青色的纱罗,她像一只胡蝶一般,张开青色的翅膀,轻盈地落向大海。
沈清歌舒展着身躯,一脸惬意的表情,突然,她瞪大了眼睛。
灰暗的天空下,深蓝色的海面上,一个玄衣墨发的人仰躺在一块儿木板上随着波浪上下起伏,他唇角勾起,微笑的看着沈清歌,像在欣赏一出专门为他而跳的舞蹈。
沈清歌即使想逃走,也没有机会,她唯一的方向就是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她以为她会直接砸在顾怜身上时,顾怜翻身进入海中,把木板往旁边一推,沈清歌随之落在顾怜的身边,顾怜双手抓住她的手,拽着她潜入海底。
各种奇特的生物自由自在地游动着,它们的身体色彩斑斓,形态各异,游动的姿态美妙,像是一幅幅绚丽多彩的画卷,让人感到无限的美好。
海水流动缓慢而又柔和,仿佛是一首悠扬的乐曲,让人感到一种宁静而又舒适的感觉。
此时的沈清歌却感觉不到任何美好,胸中的最后一口气已经吐完,沈清歌抓着他的手,哀求的看着他,他不理睬,依旧往更深的海底游去。沈清歌觉得整个胸腔都要炸开,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顾怜搂住了他的腰,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唇,他的意思沈清歌明白,想要新鲜的空气就自己来吸。
沈清歌摇摇头,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不就一个吻吗?为了活命一个吻算什么?可她做不到,或许潜意识里,沈清歌觉得顾怜并不想杀了她,而是故意折磨她,她只能忍受。
顾客唇边的笑意消失了,抱着沈清歌继续下沉。
他看着沈清歌目光沉沉,沈清歌看着他神色平静。
顾怜越沉越快,水压越来越大,似乎要把沈清歌压挤成碎末,沈清歌全身剧痛,胸腔似乎要炸开来。
生与死,只是一个简单的选择。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沈清歌只要稍稍往前一点就能触碰到他的唇。
可是,她不想!
沈情哥觉得海水似乎灌入了她的耳鼻,他的唇那么近,那么近……
沈清歌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顾怜按着她的头,狠狠地把她按到自己的唇边,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珠子进入沈清歌嘴里滑入她的腹中,这才带着她向上浮去。
两人浮出了海面。
顾怜坐在木板上,支起左腿,把昏迷中的沈清歌抬起来,爬在他的腿上,在沈清歌的后背上用力拍了几下,沈清歌哇得一声张开的嘴,狂呕了几下,吐出了几口水,渐渐苏醒过来。
她全身酸软,脑袋昏昏沉沉,一动也动不了,闭着眼睛无力的趴在顾怜的腿上。
休息了好半天,沈清歌才真正的清醒过来。她扶着顾怜的膝盖,慢慢的起身,身下的木板随着水流漂浮不定,随着她的动作木板倾斜了一下,她忍不住抓住顾怜的衣袖。
顾怜面无表情,一直盯着她,却不说话,沈清歌沉默不语。
她们在茫茫的大海中,天空一片昏暗,四周空无一人,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清歌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能潜入海底那么深?”
“辟水珠。”
沈清歌眼睛一亮:“世上真有这种好东西,你还有没有?能不能给我一颗?我不白要你的,银子你肯定不稀罕,我用我的血给你换。”
顾怜抬手,把沈清歌脸上的湿发都拨到了脑后,捧着他的头,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你打算用多少血来换我的避水珠?”
沈清歌眨眨眼,伸出三个手指头,“再让你吸三次血!”
顾怜无动于衷。
沈清歌又伸出六跟手指头,“六次,可以了吧!”
顾怜沉默不语。
沈情哥一咬牙狠狠心,“八次,八次总行了吧!这是我的底线,不能再多了。”
“你很会骗人。”
沈清歌辩解,“这次我绝没有骗你,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你做这笔交易,说好八次就是八次,一次也不会少你的,而且是心甘情愿。”
顾莲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抚摸着她白嫩的脖颈,“你说过的话哪些是假的?今天一次都坦白了吧?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沈清歌认真道:“我偶尔说些废话,但从来不说假话。”
顾怜收回了自己的手,默默凝视着灰蒙蒙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犹如一把敛去锋芒的剑,遗世而独立,没有人可以接近。
沈清歌见顾怜身上冷厉的气息淡了很多,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和庞洛搅到一起去了。”
“我愿意,和你有关系吗?”
沈清歌摆摆手,“当然和我没关系,我觉得庞落那种闺阁女子,肯定经不起你这种人的撩拨。“
顾怜转头,“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
沈清歌白了他一眼,“你心里清楚,庞落一个单纯的深闺小姐,如果不是你引诱挑唆,她怎么会帮你骗人?”
“单纯?她这次能把你出卖给我,下次也会为了利益把你出卖给别人。她这次能把你推下礁石,下次可能就会把匕首插进你的胸口。”
“我知道,这次我们是互相利用,很公平。”
顾怜问:“你利用她做什么?”
“我能不说吗?”
“显然不能?”
沈清歌眨眨眼睛,“庞落曾被黑衣人绑架,我怀疑绑架他的是血炎教,听说血炎教是个魔教组织,残忍弑杀,她为什么能全身而退?我想能不能从她那打探到血炎教的一些线索。”
顾怜笑着说:“你找错人了,你应该利用我,我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沈清歌笑,“你为什么知道的比她多?你是什么人?”
顾怜微笑,“我是血炎教的教主顾怜顾兮光,这个理由够吗?”
他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沈清歌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吓到了?”
沈清歌摇摇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说出去四门六派追杀你吗?”
“你会吗?”
沈清歌叹口气,“你会杀人灭口吗?”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顾怜冷哼了声,忽然道:“为什么?”
沈清歌明白他在问为什么她宁死都不肯亲他一下,却故意装糊涂:“什么为什么?”
顾怜拽着她的胳膊就要入海,沈清歌吓得立刻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顾怜盯着她,沈清歌顿了片刻说:“我害怕?”
顾怜皱眉:“比死还可怕?”
沈清歌苦笑一声,“我喜欢看言情剧,对美好的爱情抱有期待,是个爱做梦的女孩。虽然只是、只是……一个吻,可我怕万一,你会进入我的梦里,而你……”沈清歌摇摇头,“不适合出现在女孩子的梦里。”
顾怜轻轻笑起来,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他忽然把沈清歌推进海里,脚踏木板向远处飘去。
沈清歌大喊:“喂、顾怜、顾兮光……你别丢下我呀,你把我丢在这里,我怎么回去啊?”
顾怜愉悦的声音传来,“自己游回去。”
沈清歌变了脸色,“你让我游回去?你知道这儿离岸边有多远吗?”
顾怜似笑非笑的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万一我对你太温柔体贴了,一不小心入了你的梦,让你痛苦纠结生不如死,岂非罪过。”说完顾怜脚尖轻点,木板犹如一叶轻舟快速向远方飘去,消失不见。
沈清歌不相信顾怜真的会把她扔在这儿,不死心的大喊:“顾怜!顾兮光!大魔头!吸血鬼……”
海水波澜起伏,天地寂静无声。
沈清歌觉得海水的颜色似乎变得暗淡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辨别了一下方向,一边大骂顾怜,一边向青城的方向游去。
刚开始还害怕水里有什么怪鱼水蛇突然冒出来咬她,时间过了好久,陆地遥遥无期,沈清歌不再担心自己被咬死,而是会被淹死。
想到书灵,沈清歌眼睛一亮,“毛球,你把我送回岸上。”
书灵:“灵力不够。”
沈清歌仰天长叹:“毛球!要你何用?”
书灵:“其实,你不必……”
“你闭嘴吧!不要影响我。”为了节省每一分精力,沈清歌不敢再胡思乱想,保持大脑一片空白,仿若修炼时入定,身体保持一个固定的节奏划水不停地向前游去。
因疲劳而产生的酸痛渐渐麻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之间连成一片,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一切都成了求生的本能,只是在一团黏稠中向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也支撑不住,四肢软绵无力,身体向水中沉去,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或许今天我真要死在这里了。
温柔的海水围绕在她周身,她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不适,像是在陆地上一样,嗯?沈清歌试着轻轻吸了一口气,畅通无阻,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水中可以像鱼一样自由的呼吸,一群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鱼群从她身旁游过,有条紫色的小鱼好奇的游到她脸旁亲了亲她的脸。
沈清歌惊喜交加,“毛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灵:“你体内有辟水珠。”
“避水珠?一定是顾怜趁我昏迷的时候渡给我的,这个大魔头明明同意了和我做交易,居然不告诉我,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折磨我!”
书灵意有所指道:“你确定……他给你避水珠只是为了吸你的血?”
“当然!他就是个吸血鬼。”沈清歌忽然想到什么,阴森森道:“毛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避水珠的事?”
书灵喏喏道:“我、这个、那个、我该去修炼了。”书灵溜之大吉。
沈清歌:“……”
死毛球一定是故意的!和大魔头是一丘之貉。
……
沈清歌惬意的漂浮在海底,欣赏着海底的美景,半个时辰后,她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开始向岸边游去,不知道游了多久,远远的看到岸边的礁石,礁石伫立着一个人影。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落日的余晖中那个清俊的身影仿佛和礁石融为一体,镶嵌在天地之间。
沈清歌也不知道是累还是喜悦,嗓子发涩,发不出声音,她朝远处不停的挥着手。
终于,礁石上的人看到了她,他飞跃下礁石,跳进大海,奋力的游到沈清歌身边抱起她。两个人半泡在海水中,沈清歌因为力竭身体微微的抖动,叶轻尘却不知道为什么,身子也在不停的抖动。
两个人都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沈清歌觉得好笑又郁闷。
片刻后沈清歌平静下来笑道:“别泡在水里了。”她泡了多半天的海水,真的不想再泡了。
夜轻尘抱着她走上岸,蹒跚着走了几步,竟然脚下打滑,向下跌去。夜轻尘怕伤到沈清歌仰倒在地上背脊着地,砰得一声重响。
沈清歌咯咯笑,“阿尘笨死了。”
终于到了岸上,夜轻尘抱着沈清歌到了避风的礁石下,想放开她又有点舍不得,胳膊一松一紧。沈清歌看着他,调笑道:“阿尘想抱着姐姐不撒手?”
夜轻尘立刻松开了手。
沈清歌捋了捋乱糟糟的湿发,拍拍发木的脸颊,问道:“阿尘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夜轻尘身上散发出一股冷厉的气息,沉声道:“下午申时,庞落派人去悦来客栈通知姬真真,说你约姬真真在青海礁石旁见面,我觉得不对劲,就亲自过来查看,围着青海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你。”
沈清歌低头沉思,或许庞落怕顾怜真把自己杀了,这姑娘还不算太坏。
夜轻尘道:“清清,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歌站起身,避重就轻的说:“浑身湿漉漉的太难受了,阿尘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