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书雪拉住她的手, 她对蔺雨落说:“落落呀,别觉得这是小生意。没人生来就有大生意做,含着金钥匙出生那得是什么命啊?你的生意不小, 并且会越做越大的。”

蔺雨落点点头,将小椅子移到蔺书雪旁边,头靠在她肩上。有那么一个瞬间蔺雨落会想:要是爸爸妈妈在就好了。

她像一个小孩子急于需要母爱。如果顾峻川在又会抗议了: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妈,不是你妈。又或者他会说:你俩是一家人吧?我是抱养来的吧?

“还是女儿好啊。”蔺书雪自言自语:“顾峻川这个小兔崽子十几岁以后就不靠我肩膀了。他嫌肉麻。”她拍拍另一半肩膀招呼蔺雨舟:“小舟,你也来靠。”

蔺雨舟忙红着脸摇头:“谢谢蔺姐, 我不靠了。”应了蔺书雪那句还是女儿好。

蔺雨落觉得这一天真是像梦一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久久无法入睡。外面繁星如梦,闪耀在她人生中很特别的一天。

她门窗紧闭,过会儿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挠窗子。蔺雨落开了灯下床去窗边, 看到消失了大半天的三一。晚上的时候大家还说三一走了,三一这只猫野惯了,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呆着, 指不定去哪野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蔺雨落推开窗放它进来,它呢,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跳到地上慢慢走, 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朵朵泥印子花。蔺雨落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三一跳上了她的床, 踩脏了她的被子, 还死不悔改冲她喵一声:快,睡觉。

蔺雨落快被这只难训的猫气死了。

拎着它爪子带它去洗,又折腾换被罩, 期间问它:“你去哪了?”

它喵一声, 蔺雨落也猜不出这叫声的含义。

这奇怪的猫。

接下来几天带朋友们去玩, 她们翻山越岭,把绿春踩了个遍。对蔺雨落来说,是重走旧时路;对蔺书雪来说,是在考察一个新的商机;对高沛文和李斯琳来说,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猎奇。

途中有梯田、有溪流、有山川、有树林,不好走的路就弃车而行。总之要到远处深处去,要把这个地方玩个彻底。李斯琳的好体格发挥稳定,跟穆力尧一起在路上充当向导。这个旅行团很好,如果蔺雨舟和李斯琳看起来不别扭的话,那简直堪称完美。

蔺雨落跟蔺书雪描述她的民宿计划,还有她跟二马准备做的一件事:她们想做绿春的地接团。什么意思呢?就是蔺雨落回北京后,去联系各种旅行社,把绿春的游玩攻略给到他们,让他们售卖一条小众旅行线路,然后把游客带到绿春来,由他们进行接待。蔺雨落负责联系全国各地的旅行车,二马负责上海的旅行社和绿春的地接统筹。

“你想的主意?”蔺书雪问她。

“算是。主要是我之前发朋友圈的时候被一个做旅行的客户看到了。她来上课的时候给我讲了讲最初,就是早二三十年的时候,他们的玩法。我当时就觉得,绿春这样的小地方,除了网上给自驾的人宣传攻略,似乎也可以试试这样。”他们原本是在树林里席地而坐,这会儿蔺雨落找了一根树枝,坐回蔺书雪身边,给她画一条绿春旅游线路图:哈尼族生活圈-梯田风景带-山路树林景观带-绿春美食带。这些东西都是原生态的,没有经过过度的开发,至少在最初几年,可以让人体验到真正的原始风情。

蔺雨落本质上是一个很专注的人。当她对什么感兴趣,她就会把这个东西琢磨透。她跟二马的聊天框里都是这些东西,聊到最后她们找到了适合她们的远程合作模式,用二马的话说:咱们以后就是虚拟架构、线上联合办公,也算赶上潮流了。

跟蔺书雪讲这些东西的蔺雨落,一改往日在她面前的乖巧小女孩模样。她独立思考、沉稳表达、笃言慎行,开始有了属于她自己的风格。蔺书雪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她一些很实际的问题:比如地接的时候跟当地商家的融合和分成、比如现有的资源能不能承接突然暴增的游客量、比如跟政府是否打过招呼,跟绿春未来的五年甚至十年规划是否吻合等等。

蔺雨落以为自己做的是一个小小的生意,而蔺书雪站在更高的地方思考这个问题。她用她的思考维度给蔺雨落开一扇天窗,她说:生意可以从0开始,从小开始做;但格局得打开。打开格局又没什么坏处,宇宙世界随便你比划,只要不影响你行动就行。这大概就是想象的魅力吧。

蔺雨落虚心受教,不时点头。

“没准儿你能跟顾峻川一较高下了。”蔺书雪笑了:“你这脑子也不比顾峻川差啊。”

“我比顾峻川差远了。”蔺雨落非常清醒:“顾峻川的脑子里装的东西别人想不到。他玩得太野了。我的小生意跟他的大生意比不了。”

蔺书雪死盯了蔺雨落一会儿,从她神情里看到了一丝她对顾峻川的欣赏,这欣赏也有一点崇拜的成分在。她想:这傻儿子得不到姑娘的心,好歹是得到了一点姑娘的崇拜。也不算太失败。

她给顾峻川发消息问他玩到哪了?

顾峻川:上天了。就是不肯好好回答他在哪。

回到顾峻川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他叛逆期,喜欢跟同学出去玩很晚回家。蔺书雪管教他,他很生气。脱口而出你也不回家,你管我干什么。你自己都不是好妈妈,还要求我做好儿子?

这话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伤人的。蔺书雪那时年轻,被顾峻川气哭了。她在外面呼风唤雨,到家里被儿子干熄火了。所以她很久都不爱搭理他。她后来为什么原谅他呢?因为她发现,从那次吵架以后,顾峻川每天都按时回家。甚至把作业都早早做完。如果他想出去玩,就会提前跟蔺书雪说,让她知道他去了哪。

他知道错了。

在那年蔺书雪生日的时候,顾峻川送了她一件风衣。他对衣服的天赋是那时就显现出来了的,他送她的风衣是去动物园批发市场买的。逛了一整天,选了一件最好看的。回来之后去裁缝铺子请老裁缝帮忙改制,啰嗦的地方都去掉,高级感上了一个台阶。

顾峻川把衣服装进白色自制衣袋里,蔺书雪打开以后看到里面的小便签写着:送给妈妈。落款是:每天都要按时回家的儿子。

他不用特意说对不起,蔺书雪就知道这是儿子在道歉了。那件衣服她很喜欢,穿着去谈生意,一点不跌份。如果有人问她衣服哪买的,她就说:这可买不到,是我十几岁的儿子自己改的。

大概就是这么个人。

“你确定你不来找我们玩是吧?”蔺书雪又问顾峻川。

“不去,跟你们有什么好玩的。”

“行,那你别来。”

他们一行人玩了三天,这三天里,三一永远白天消失,大半夜才回来。每天晚上四只爪子上都带着泥,有时粘着一两片叶子。第二天晚上蔺雨落就涨了经验,先把窗户开个缝,然后捏住它脖子后面把它拎到卫生间里,先给它清理爪子,连带着擦一下它的毛。

“你白天到底去哪了?为什么玩到半夜才回来?你吃饭了吗?”问它它是不会回答的,蔺雨落就找出猫粮放到它的食盆里给它,结果它脸一扭,很嫌弃,不吃。

蔺雨落之前听说有的猫很狡猾,同时在好几家里生活。今天去到这家当几天大王,明天从这家离开去到另一家当大王,过几天再回到这家。这三一是一只怪猫,脾气算不上好,一双猫眼看人的时候很是瘆人,但它心眼儿也多。蔺雨落觉得三一肯定是有别的主人。

她问二马:它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什么样?脏不脏?饿不饿?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吗?

二马过很久回她:我忙晕了,竟然想不起来三一来的时候究竟什么样了。

蔺雨落又说:我觉得三一这只猫,不太忠诚。

二马:不能吧?它看着挺忠诚的啊。主要是它那个奇奇怪怪的性格,一般主人它也看不上吧?

蔺雨落:哦。

三一的去处成了谜,但她要忙的事情的确多。她走以后二马帮她管理民宿,但仍旧需要再招两个人,做日常打扫和其他杂活。蔺雨落准备在村子里找。有留守的爷爷奶奶,年纪不算太大,50多岁愿意干这个活,提出让蔺雨落面试一下。蔺雨落哪里面试过爷爷奶奶,结果爷爷奶奶们自己进行了才艺展示。做饭的唱歌的跳舞的开三轮小车的,非常厉害。蔺雨落从中选了两个能听懂一点普通话也能说几句普通话的,签了劳动合同。

她面试这天三一竟然也没出去,它卧在蔺雨落脚边晒太阳。蔺雨舟用鱼干引逗它两次它都不走,总之就是赖上蔺雨落了。

蔺雨落站起身跟别人说话,它爪子就死命抱住她的腿。大夏天的,换谁多了这么个毛绒挂件都会热,蔺雨落本来就忙活,被它这么一抱甚至觉得腿上热出了汗。

姐弟两个都拿这只臭猫没办法,蔺雨落着急的时候就问它:“你另一家主子呢?你去找他们吧,晚上再回来睡觉。”

三一喵了一声,眼睛眯起来,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蔺雨舟被这一人一猫的交流逗坏了,在一边嘿嘿地笑。

到了晚上,外面下起雨,刮起了狂风。

三一跳到窗台上,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始躁动,用爪子不停地挠着窗,叫着要出去。蔺雨落看了眼外面的雨,说它:“这么大雨你干什么去?还刮着风。被倒下的树砸死你看你还野不野!”

但三一坚持要走,不停地挠窗。蔺雨落不太放心它,看了眼外面的雨,去找了间雨披,对它说:“我不陪你送死,我就把你送到村口。如果到村口还是执意要走,那你就自己走,知道吗?”

她抱着三一,穿着雨披,穿过风雨。三一出奇地乖,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三一开始躁动,从她身上跳到地上,踩出几朵小水花。它站在风雨里,似乎在辨别方向,然后开始朝一条小路跑去。那小路附近根本没有人家,只有一个避难所。蔺雨落在后面追它:“你给我回来!你是不是在找死?”

她追着它跑了小两百米,看到在避难所的平地上停着的一台熟悉的大皮卡。

蔺雨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大皮卡根本不应该在这。她抹掉脸上的雨水,看到三一踩着泥水一路跑向那辆车。

这风雨很大,蔺雨落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前去,看到大皮卡后面搭着一个大帐篷,但帐篷里空无一人。三一也不见了。

她在雨里喊了两声:“有人吗?”她脑海里闪现出雨夜谋杀的残暴场面来,声音都吓抖了。又忙捂紧嘴巴,准备逃跑。

却撞进什么人的怀里:“你不要命了?”那声音蔺雨落很熟。

蔺雨落劝自己冷静下来,但不管用,她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天灵盖:“顾峻川!你装神弄鬼干什么!”

她的眼睛被气红了,从他怀里挣扎出去,看着眼前这只可笑的落汤鸡:“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在这里扎营很危险?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无知!”

顾峻川心想我可真冤,我刚刚在里面没雨的地方呆着,被你叫魂叫出来了,被雨淋成这个模样,倒成了无知了。他在心里沉默着跟蔺雨落对峙,但看她担心和恐惧的眼神又有点心疼,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甜。

顾峻川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死变态。

他一边向避难房里走一边吓唬蔺雨落:“还不跑?等我收拾你呢?”

蔺雨落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看到空无一物的避难所里竟然摆了两个凳子,还有一张露营桌,桌上在煮着咖啡。而苏景秋不自在地伸出手跟蔺雨落打招呼:“嗨,你好啊,民宿主理人蔺总。”

蔺雨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只希望带着他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她甚至忘了在判断危险和自救的时候顾峻川比她有经验多了。而她的身体也被渗进去的雨水打湿了,她察觉到冷:“你们两个收拾东西现在就跟我走。”

“太好了!”苏景秋可以说十分雀跃了,他跳起来准备收拾东西,在顾峻川的目光下又坐回去。操,我多冤啊。苏景秋心想,不如等回去我也跟你绝交吧。

“你走不走顾峻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