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落又开始了忙碌。

金秋购物节开发的续卡客户都正式排了课, 瑜伽馆几乎没有空闲的训练室,每个教练都很忙, 就连前台都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 客户回访一个都不落。

大家的工资跟提成和课时费挂钩,而这两样,只要听店长的话, 就能做好, 每个人的收入都缓慢爬升。

商场王主任来过一次,看到瑜伽馆的好生意,着实认真地夸奖蔺雨落,还说要请蔺雨落给别的店长做个分享, 讲讲究竟怎么能在东安商场里把生意做好。蔺雨落吓尿了, 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连忙拒绝。但王主任就是王主任, 转眼就给她安排了分享的时间。商场也有自己的考量,有几个位置的生意实在不好,换了几茬品牌都不行,现在成了东安商场的老大难,都着急租出去呢。让蔺雨落讲讲生意经,让大家明白生意不好跟位置关系也不算太大。

王主任也跟顾峻川聊过, 说你们绿野天天排大队, 刚好堵在扶梯口,别人都投诉好多次了,不如你们就搬到角落里。顾峻川嗯嗯啊啊的不答应, 第二天就让小鸟把排队方向一换, 绕着中庭围栏排, 谁也不耽误。顾峻川还跟别家店长说:趁着我们在这排队, 你们有什么好产品都拿出来晒一晒,办法想一想,让顾客们都看看。平常你让人进店那么难,现在在你门口排队呢,这机会多难得!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反正他十天半个月来溜达一次,压力就都给了小鸟。

小鸟店长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有时蔺雨落不太忙,就帮忙组织组织,顺道跟排队的人聊一聊,调研调研市场。别的店铺没卖多少东西,蔺雨落帮了几次忙之后倒是撺掇着食客们要搞一个学生专场。

这一天排队的队伍很长,小鸟给大家都发了椅子,还安排人送水。蔺雨落劝队尾的人别排队了,线上买吧,说话间看到有人从椅子上慢慢滑下去倒在了地上。

周围有点乱,蔺雨落脑子嗡一声,腿瞬间就软了,但还是下意识跑过去,颤着声音疏散围观的人:“请让开,不要挡着。”

“得急救。”蔺雨落想起急救课上顾峻川说的:“请大家散开。”急救课上顾峻川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她真的是一个好学生。

小鸟是听说过蔺雨落对这种情况恐慌的,在她疏散的时候自己迅速到人跟前查看情况。她做过空姐,接受过更系统的训练。而蔺雨落已经默契地拨打了120电话,然后也走到那人身边。

蔺雨落挂断电话对她说:“待会儿我配合你。”

“可以吗?”小鸟问她。

“我可以。我配合你。”

蔺雨落在一边深呼吸好几轮,觉得自己的心终于是沉落下来,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有人把她扯到一边,她看过去,顾峻川来了。手里拿着一瓶葡萄糖。

“的确是低血糖引起的休克吗?”小鸟问他。

“对。”

人被救护车带走了,绿野当即挂了停业的牌子。蔺雨落离开的时候看到顾峻川的脸色非常不好,隐约听到一句他对绿野公关部的人说:“就直接说排队晕倒,别弄那些虚的。”

蔺雨落觉得顾峻川是敢于承担责任的,回到馆里也给大家开了个会。她强调了几点:1、所有人必须严格掌握急救流程;2、会员建档前,必须问清疾病史,至少要有书面证明;3、如果有人来采访绿野排队晕倒的事,就说没看见。

蔺雨落在东安商场泡了这么久,大概知道这件事会给绿野带来什么样的舆论影响。她自己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总觉得这是天大的事。生怕瑜伽馆也碰到这样的事,于是当即带大家梳理了一遍会员档案。

两个小时后绿野恢复了营业,有大的广告牌挂出来,强调可以线上购买配送的事。同时官方发了公告,将事情的原委真实呈现,并放上了录像资料。也表明因为这是突**况,且在排队期间发生,绿野将秉承一个企业的良心,全权负责因此产生的医疗费用。

负面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酵,舆论就控制住了。

尤其是小鸟店长施救的画面太感人了,网络上也顺道聊起相关从业人员掌握急救技能的必要性。东安商场适时放出了关于商场要求所有店铺都有人懂急救的要求,以及历次培训的培训记录。

大家都见识到了顾峻川的雷霆手段,一点没有拖泥带水,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并且透着十足的真诚和担当。

“多少钱啊?”蔺雨落偷偷给小鸟发消息。

小鸟没回她,快下班的时候跑过来偷偷对她说:“其实是排队的人有严重的低血糖导致了休克。顾峻川来了之后给喝的葡萄糖水救了命。钱没有多少,绿野除了医药费还给买了很多补品。”

“原来是这样啊。”

“顾峻川怎么知道是低血糖引起的的?”

“症状像,我当时也在判断,但没他果断。他真的厉害。”小鸟说:“我回去啦,待会儿全国的店长要开会,顾总要骂人了。”吐吐舌头,走了。

蔺雨落下班的时候还是碰到了顾峻川。

这一下午对他来说简直是兵荒马乱,再禁折腾的人脸上也有了倦意。看到蔺雨落首先对她致谢,然后说:“但你下次想参与急救的时候,先想想自己行不行。不行硬上会导致急救流程受阻。”

“…我确定我没问题。”

“抖的跟筛糠似的,你确定你没问题?逞什么能。”顾峻川低头看她:“晚上吃点助眠的东西再睡。”

蔺雨落一时之间分不清他是在责备她还是关心她,就为自己辩解:“我真的是确定…”

“你知道疏散人群第一时间打120,已经很棒了。”顾峻川说:“为绿野省了不少钱。”

“…我…”

“小鸟明天会代表绿野请你吃饭。”

“不是!我…”蔺雨落想说自己当时就是确定自己可以才要求接手的,她虽然在抖,但她感觉自己能用上力气。但顾峻川不给她机会说,分开的时候问她:“手凉吗?”

“什么?”

“发作的时候手凉吗?”

“有的时候会。”

顾峻川从兜里掏一副手套丢给她:“冬天了,准备一副手套吧。”转身走了。

那手套绵绵软软还有温度,比蔺雨落的手要大一整圈。蔺雨落要追上他还给他,但他的车已经扬长而去。蔺雨落不知怎么处理那副手套,干脆放进帆布包里,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给他。

虽然下次见面遥遥无期。

顾峻川把车开到路口等了会儿,看到蔺雨落上了公交车才开走。他看起来是非常有“雄性气质”的“擅长掠夺”的人,但他其实也有很清晰的界限感。比如跟蔺雨落,他绝不会送有男朋友的女性回家,尤其是这位女性跟他有过一层复杂的关系,而他自己心里一点都不清白。在他看来那等同于第三者,而他最痛恨第三者,他绝不允许自己变成第三者,形式上的也不行。

到家后有氧加力量,还打了会儿沙袋,总之是把自己的力气消耗殆尽才去冲澡,这一套流程他近来已经非常熟悉。大不了周末再约一场激烈的橄榄球,身体撞击有痛感,痛感有了,就能压制躁动。

他和苏景秋讨论过这个问题。

苏景秋说要他反正是要为郑良守身,他找人算命了,他这辈子指定是跟郑良有一段孽缘。顾峻川指出他们现在就是孽缘,苏景秋则不同意:他所指的孽缘是两人在一起后又分开,就跟你和蔺雨落一样。

朋友关系好,互相扎刀子毫不手软。

而蔺雨落回到家里,刚收拾好躺到**,就听到钥匙响。她跳下床藏到门后,捂着嘴巴,忍着笑意。宁风进门她跳到他背上,手臂紧紧搂着他脖子。

宁风呵呵地笑,把她抱到胸前,好一顿亲她头发脸颊。

“你提前回来了!”

“我们当地同事本来要吃饭,但我逃了,我想早点回来。

“哼!”蔺雨落哼一声,问他:“外面冷不冷?”

“冷,起风了。”宁风的指尖碰碰她手背:“凉不凉?”

“不凉!”蔺雨落拉着他手甩来甩去,又将头靠在他胸口。她有很多话想对宁风说,但宁风的电话响了。

宁风妈妈病了,他得赶去医院。

“去嘛!”蔺雨落说去嘛,却抱着他胳膊,想跟他再抱上那么一会儿。宁风抱着她,手臂紧了又紧,脸颊与她相贴:“对不起落落。”他非常内疚,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总要这么凑巧,他们两个安静呆在一起的时刻少之又少。好在他今天见到了她,也不算遗憾。

“宁风。”

“嗯?”

蔺雨落靠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宁风脸竟然红了,指尖捏住她耳垂:“我买。”手臂又用力,将她的腰拉向自己。心里都轰隆隆乱响,却又不得不分开。

不管怎么样,人是回来了啊!

蔺雨落跑到窗前,看到宁风的身影在夜里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而在下一天,孔青阳的最后一节课上完了。

结束了课程后他没有马上走,而是跟蔺雨落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告别。孔青阳下一周就要去一趟美国安排那边的生活了,这一周一直在安排邮寄和各种工作安排。却还是抽空来练了一次瑜伽。

“谈恋爱快乐吗?”孔青阳问她。

蔺雨落想了想,点头。

“这个要想吗?”

“啊?”

孔青阳看她良久,摇摇头,笑了。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他给蔺雨落讲他怎么破执破痴。孔青阳二十多岁的时候谈了一场极好的恋爱,心甘情愿谈婚论嫁相守一生那种好。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分开了。孔青阳是因此成为不婚主义的。他说:“分手后总觉得任何人都没法取代她,明明开始一段恋爱是很难的事,但只要她回头,我总会在第一时间开始。我们分分合合三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问题。”

“最后一次是我提出的再也不必联系了,因为人总要向前看,不要总想把失去的找回来,以为那样人生才会完整。”

“所以,你就是我向前看的结果。虽然结局也不好,但至少证明我呀,这辈子还能爱上别人。”

蔺雨落认真听孔青阳说话,她有想过给孔青阳上完最后一节课后该跟他说些什么,哪些话才能让告别显得不矫情不生硬不用力过猛。她想了很久,却没想到孔青阳如此坦**。

真君子孔青阳,是蔺雨落这一生中难遇的好人。她甚至觉得以后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通透更智慧的人了。

他或许窥见了她生活的某种问题,但这一次他仍旧没有指出来。而是以自我剖析的方式,试图给她讲一个不带说教意味的道理。

蔺雨落很感动。

她甚至察觉到自己眼睛一热,但她眼睛转呀转,又恢复如初,并打趣一句:“如果一直不结婚,那一直谈恋爱也很幸福啊!”

“前提是女孩不拒绝我啊。”孔青阳笑了,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加油,落落。”

“谢谢你,孔律。”

“叫我青阳好了。”

“好的,青阳。”

蔺雨落一直把孔青阳送到地下车库。她无比感激孔青阳给予她的所有的帮助和尊重,他给她的书单送给她的书和珍贵的小礼物,她全都留着。

尽管如此,人生还是充满离别。

蔺雨落习惯了离别,她对孔青阳挥挥手,笑着说:“下次见!”

等电梯的时候顾峻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挺殷勤啊。我练完你怎么不送我到地下车库?”

“除非你也一去不回。”

“做梦。”顾峻川哼了一声,跟她一起进电梯。蔺雨落身上的味道暖融融的,让他想起他梦中的小木屋和炉火。顾峻川觉得自己的铁白举了。

“蔺雨落。”

“怎么了?”

“你们瑜伽里,有没有什么流派能让人变成假太监?”

顾峻川的话很奇怪,蔺雨落忍不住指出其中的问题:“太监就是太监,假太监不就是正常男人吗?你现在不正常吗?我没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课,能帮我戒色?”

蔺雨落闻言看了眼顾峻川。他说这么奇怪的话,让她误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他经常做剧烈运动,是不是磕坏了撞坏了之类,但这跟她没关系,所以那句“你怎么了”她没有问出口。只是说:“戒色也分人。正常人也不会要求戒色。除非有难言之隐。”

“不如晚上睡前听经念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