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青阳曾有过一两个念头约蔺雨落出去吃饭。但他做人做事有分寸, 几乎所有决定都是三思而后行。尤其他正在办理移民，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他就会去国外生活。
蔺雨落给他做示范的那个瞬间, 唤起了他心底真正的快乐。他甚至都没想到自己会问蔺雨落：“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哈？”蔺雨落神情一顿, 慌忙摇头：“今年我们有新馆规，不能随便跟学员吃饭。”
“因为上次的误会吧？”
孔青阳说的误会是店里为数不多的男学员之一，在课程结束后跟教练一起在旁边吃了顿快餐。那个男学员好像家庭有一点问题, 吃饭的时候被家属抓到, 并动了手。从那之后，方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加了这么一条规定。
“是的。”
“没关系，那下次, 等你们店取消这个规定。”孔青阳难得开玩笑，看到蔺雨落放松下来又跟她聊起了别的。这几天蔺雨落在看《最好的辩护》，对法庭上的刀光剑影很感兴趣, 就问孔青阳一些开庭的事。孔青阳见她实在感兴趣, 就许诺她找一个合适的公开审理的案子让她去现场旁听。
“那我能多听几场吗？”
“比如？想听什么？”
“离婚、抢劫、经济纠纷之类的。”
“可以。”
孔青阳答应蔺雨落，并现场拿出日程表来看，大概要4月中旬会有适合的案子, 他自己的。并半真半假说：不知道那时候你们馆里会不会取消跟学员吃饭的限制。
孔青阳讲这句话的时候并看不出是玩笑, 依然是那样正经的表情, 只是眼神微微跳动。
“所以你最近还看了别的书吗？”孔青阳问她。
“这周还看了《消失的地平线》。”
“书单很好啊。”孔青阳拿出手机来，翻出他自己最近的书录发给蔺雨落：“我最近在看这些，如果你感兴趣, 我下次可以带给你。”
孔青阳与人沟通是平等的, 他并不觉得蔺雨落不能接受他的书单或看不懂那些书, 相反他觉得蔺雨落很聪明, 很有天赋，她可以看得懂，并能跟他交流心得。
孔青阳不傲慢。他处理过蔺雨落的协议婚姻，了解她的态度。也因此觉得蔺雨落就像石头缝下压着的那棵草，想要在春天冒出嫩芽来，必定要比别人费更多的力气。但蔺雨落的小芽已经冒出来了，正在奋力地生长。
“我到家仔细看看，然后给您回复！”蔺雨落说。
“好。”
蔺雨落紧接着又上了两节团课，都结束后又写了工作简报，开了日会，下班的时候已近晚上八点。
高沛文开着她的小跑车巡店刚好路过附近，就拉蔺雨落一起晚饭。两个人单独见过几次，每次都是高沛文路过来找她，或者在她的团课下课后。吃饭的时候什么都聊，大多数都是高沛文贬损顾峻川而蔺雨落听着。
这一次吃饭，蔺雨落说起白天的事，顺道说顾峻川在跟清大高材生约会，还盛赞了婚纱系列的名字。
“说真的，我都不觉得顾峻川看着这么冷血的人竟然会用初恋的首字母做婚纱的名字诶。这个名字在网上被嘲笑很久，说创始人真的是大老粗啥也不是，起的名字好破。要是大家知道这背后的故事该多感动啊！你们甚至都不准备用这个搞营销，可见顾峻川这个人其实是有一点赤子之心的啊…”
高沛文一边吃饭一边听蔺雨落说，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顾峻川是不是跟清大才女约会我不知道，但他初恋不叫李凛，还李凛，怎么不叫李魁啊？”
…
“会不会他的初恋他不喜欢，他第一次喜欢的人叫李凛？”
“他就不认识叫李凛的人！”高沛文敲了下桌子，吓了蔺雨落一跳：“他每天满嘴跑火车，就你信。你俩假结婚的时候你没少在他嘴上吃亏吧？怎么离了婚还让他的嘴骗个团团转啊？”
“可是他…”蔺雨落想说可是他说的时候一点都没迟疑，而且还很认真。转念一想，顾峻川不是一直那个德行吗？蔺雨落还是不死心：“那为什么叫LL？”
“他说起名费劲，第二个L就代表L的延展。”
“行吧，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是不是有毛病？”
“八成是有毛病。”高沛文吐槽顾峻川：“你知道他搞了一个食品公司，研发好多健康糕点吗？那些糕点太难吃了。他非要上市卖，还让我等着，说喜欢它的肯定大有人在。还跟我说：比苏景秋研发的那些尿饮好喝多了。我感觉我认识的这些男的精神都不太正常。”
“我也觉得。”
两个人吃了顿饭，高沛文把蔺雨落送到楼下才走。
蔺雨落回到家里，洗漱好躺在**打开了孔青阳的书目。自己先下单了前五本，准备看过后再跟他请教。
却不成想竟接到了顾峻川的电话。
蔺雨落不知他打来什么事，但直觉不是好事，于是把手机丢在一边不接，想着以顾峻川的脾气，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肯定不会再打。但顾峻川下一个电话很快就进来，蔺雨落无奈接起。
“你是不是有孔青阳新电话号码？”顾峻川问她。
“对，怎么了。”
“给我一下，我妈电话打不通，我需要穆力尧的电话。”
“哦。”
蔺雨落挂断电话把孔青阳电话发给他，过了很久收到他一句：“谢谢。”
“找到了吗？”
“嗯。”
原来是蔺书雪跟穆力尧逛公园，两个人逛完不尽兴，决定开车去山上开星星。半路蔺书雪手机没电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山上还有点冷，两个人靠在车上看星星。
“还是基地的星星清楚啊。”蔺书雪说。
“过两天就回去了。”穆力尧手比了比，从车里拿出相机架上拍天空。
两个人一起经营基地，朝夕相处，已经培养出了很多默契。穆力尧这个人太野了，像一匹拴不住的野马，不被管束和左右。在蔺书雪面前却意外而自然地收敛了性格。他也曾想过，自己这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肯定不会为谁犹豫了。
但在蔺书雪面前，他犹豫了。
星星不如基地的好看，风却是舒服的。穆力尧一边拍照一边问蔺书雪：“考虑跟我去南极吗？”
“我这六十岁的身体能行吗？”
“能行。是去探索又不是去探险，去之前多做准备，只是你这边的事情能放下吗？”
“能。有什么放不下的？”蔺书雪抱起肩膀：“什么都能放下。”
“那就跟我一起？”
“行。”
“蔺书雪同志，我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怎么跟我去南极的，我就怎么把你带回来。你只要敢，我就能做到。”穆力尧如此笃定，不像很多人瞻前顾后。也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果敢和自信，他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在基地的时候，有他当年的女友来找他叙旧，蔺书雪看到他浪子似的一生，真的是去留无意、自在随心。
蔺书雪做决定非常痛快。南极呢，她还没去过，**力很大。
穆力尧看她一眼，把相机对准她。蔺书雪不扭捏，对着相机展颜。穆力尧在镜头里看她很久，她脸上每一道岁月的痕迹都很美，最美的是她的眼神，坚定而深邃。风把她的头发吹到脸颊，穆力尧伸出手去帮她拂走，镜头里她的一缕发丝落在他手背上，像要把他留住。
“你前半生就这么搞定女人的？”蔺书雪玩笑道：“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穆力尧收起相机，摇头苦笑。
而那边顾峻川回蔺雨落消息就一个嗯字，也不说有事没事，蔺雨落当然会着急，于是打给他。
“蔺姐怎么了？”
“看星星去了。”
“看星星就看星星，你多回我两个字把话说清楚不行吗？”她说完挂断电话，骂了顾峻川一句：“有病。”
结果顾峻川的消息进来了：“我妈没事，去看星星了。”
“？你刚刚不是说过了？”
“你不是让我多回你两个字？”
蔺雨落被顾峻川气笑了，把手机丢到一边，不再跟他说话。
顾峻川驱车去山下等蔺书雪下山。
他看到穆力尧和蔺书雪停好车一起开车门下车，竟有种雌雄大盗的感觉。这俩人看着是有一点般配的。
穆力尧跟顾峻川礼貌握手，邀请他得空去基地玩，还说好一起去跳伞，穆力尧甚至尝试过翼装飞行。两个人相谈甚欢，蔺书雪在一边催：“改天聊行吗？困死了。”
回去的路上顾峻川突然问蔺书雪：“他行吗？”
蔺书雪歪着脑袋看顾峻川半天才开口：“你是问他活行不行？”
“不然呢？你们老年人谈精神恋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恋爱了？”蔺书雪又问。
“你俩没恋爱？”
“我俩是合作伙伴。怎么？关心起你妈私生活了？放心，发生什么我告诉你。”蔺书雪说完笑了，用力拍了把顾峻川肩膀。她觉得顾峻川太逗了，竟然关心起她性/生活来了。他自己的都搞不明白。
“那我也问你，现在跟谁睡觉呢？”蔺书雪问他。
“你是我妈，不是我哥们。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你问我行我问你不行？”蔺书雪切了声：“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
顾峻川真的要被蔺书雪气心梗了，将音乐声开大，拒绝再跟她说话，两人一路回到家。
这一天晚上睡觉也不知怎么了，做了个**的梦，胀得他身体发疼。顾峻川梦中转醒，喝冰水、冲澡，几经折腾终于矮了。但他的睡眠也随着走了。
干脆打开电影去看，一直看到天亮。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蔺书雪又来敲他门叫他吃早饭。
顾峻川珍惜跟蔺书雪在一起这短暂的时间，强迫自己起床洗漱，陪她一起喝粥。见她又换上瑜伽服，就知道蔺雨落又要来。
“我声明，我在的几天要好好练练。昨天落落帮我拉伸完我觉得浑身通透。”蔺书雪说：“非常舒服。我的卡到今年9月就过期了，落落说还有小二十万的课。”
“怎么办？”
“直系亲属可以使用。”
“我不去。”
“那就扔了吧。”蔺书雪说：“反正你现在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钱。”
“我不信不能转卡。”
“那你自己找方柳说。”
顾峻川吃过饭就打给方柳，方柳呢，人精一个，对顾峻川说我们这个馆呀，提供的所有服务都是定制的。这卡是参加活动时续的，转给别人我们真没法处理。要么这样，您来练吧？我们馆里也有男会员呢。顾峻川故意吓唬方柳，那我打市长热线。方柳假装害怕，你别让我生意难办啊，要么这样吧，我反正跟蔺姐很熟，就当帮蔺姐一个忙。转卡没问题，但是要先补足用完的，当作一张完整的卡转，你看行不行啊？
顾峻川要跟方柳掰扯，被蔺书雪挂断电话。她威胁顾峻川：“你别把事情给我搞砸了，你知道方柳帮咱们介绍多少生意呢吗？你知道方柳前任干什么的吗？别乱说话啊。退不了你就把这二十多万扔了！认赔！”
蔺书雪反正不会为这张卡心烦，钱是顾峻川交的，就不信他不心疼。
顾峻川在蔺雨落到的时候已经想好怎么办了。他决定让蔺雨落出来代课，但是让高沛文以他的名义去练。他没跟高沛文说不能退卡转卡的事，只是说我妈练剩的课送你了。送了一个人情出去。
接下来就是蔺雨落。
他需要蔺雨落假装这张卡没转出去，每次出来代课。于是在蔺书雪的课程结束后拦住蔺雨落，破天荒主动跟她讲话。
“？”蔺雨落直觉顾峻川不会说什么好事，直接说：“不行。”
“我还没说话。”
“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行。”
蔺雨落板着脸，决定拿出点气势来震慑顾峻川。顾峻川这个人只会为对他有好处的人态度好，事情办完了六亲不认。
“对你没坏处。”
“肯定也没好处。”蔺雨落对顾峻川说：“你主动跟我说话已经说明这不是什么好事了。要对我有好处，你会颐指气使地跟我说。”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这我都说保守了。”
蔺雨落拿起自己背包跟蔺书雪再见，快步出门。顾峻川跟在她身后出去上了电梯，站在她身边。蔺雨落向后退一步，与他隔出距离来。
“我妈那张卡，我想让高沛文接着练。”顾峻川说。
“这不符合我们店规定。这张卡办的时候是走的活动，你直接给别人练就让我们失去了一个开发新客户的机会。你也是开公司的，这种事你愿意干吗？”蔺雨落拒绝顾峻川，又表明自己的原则：“补齐初始费用就行。”
顾峻川听到了蔺雨落脑子里算盘在响，她想让顾峻川再拿钱出来抵她业绩。把顾峻川当冤大头了。
顾峻川眼眯起来，显然要跟蔺雨落硬碰硬了。蔺雨落看出来了，她不想跟顾峻川硬碰硬，于是语气和缓下来：“顾总，我知道二十万不是小数目，这件事我也决定不了。您找方总吧，方总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你们方总让我练。”
“那您就练。”
“我不想让你带。”
“那您就换教练，怎么都行，您是上帝。”
顾峻川不准备跟蔺雨落谈了，谈不出结果。蔺雨落不把他当自己人，自然不会帮他搞定这张卡，换个教练，随便谁他都能搞定。于是他拿起电话打给方柳，说了要换教练的事。
“真换啊？为什么啊？我看落落跟蔺姐相处很好，你可以试试啊。”
“你知道有个词叫“犯相”吗？落落教练很好，但我跟她教练犯相。”顾峻川淡淡地说，回个身看到蔺雨落站在那，她显然听到了顾峻川的话。
她走到他面前，拿出手机给方柳发了条语音：“方姐，蔺姐的卡如果她儿子想练我是没问题的。但我希望能换个教练带。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不喜欢她儿子，我应该带不好这个学员。”
说完淡淡看顾峻川一眼，转身走了。
方柳呢，察觉到出了一点问题，但不是店里的问题，而是私人之间的问题。她当天试探过蔺雨落，蔺雨落只是说：我真的不喜欢这个狂妄自大的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方柳显然很感兴趣：“孔律那样的谦谦君子？”
这个问题蔺雨落没法回答，她跟孔青阳之间非常清白，她只是觉得孔青阳这个人非常好，是一个像春风一样和煦的人。
“那张卡我想了想，决定做个顺水人情。爱谁练谁练，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别跟别人说。我猜蔺姐的儿子八成是要当人情送了。挺好的。既然这样，新学员你可以继续带。你去跟他说，就说你回来之后说服了我，也卖个人情给他。”
蔺雨落给顾峻川打电话：“高沛文可以用这张卡，但不能再转回到你那用。”
“放心，我压根就没想用。”
“感谢理解。”
“感谢支持。”
高沛文问挂断电话的顾峻川：“跟谁说话呢，这么客气。”
“瑜伽教练。”
“顾峻川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蔺雨落啊？连她名字都不愿意提。你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
“避免错误。”
高沛文身体靠到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峻川：“所以清大物理系的姑娘，是之前聚餐李斯琳带来那个？”
“嗯。”
“你喜欢？”
“不然呢？”
高沛文无话可说，只是拍了两下掌：“恭喜你，要圆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