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箐花的银票都是从陆家带来的,陆嘉振只要用点心就能通过钱庄查到她的去处。
其实一早便晓得她在广宁县,也派人偷偷过来打探过,见人还好的,俞明知也是个老实的,便没再干涉。
那时候,正逢陆家内部因为分家产的事儿闹得鸡飞狗跳,加上大启战乱,陆嘉振不惜一切代价支援齐少元。
作为家中长子,又是年轻的家主,也确实没有心力照顾陆瑶箐。
但好在,战事已彻底消停,旧皇帝已死,新皇帝登基,陆瑶箐换个身份换个名字,即便真有人抓着此事不放,只要一口咬定不存在,也就不会有事。
这是陆嘉振倾尽全力支持朝廷,从摄政王齐少元那儿换来的承诺。
陆瑶箐那日离开并没有多久,就在半路上遇到了陆贞娘的车马。
她未走成,又折返广宁县,与陆贞娘在这住了十来日。
陆嘉振则是今儿一早来的,来接她回陆家的。
陆瑶箐拒绝了,她明白自己就是个定时炸弹,一旦有人拿她作伐,对陆家来说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俞明知来之前,几人还斗气,你说服不了我,我说服不了你。
此番见着俞明知,陆贞娘第一个就跳了出来:“所以,姐姐不想回去,是因为他?”
陆嘉振也听见声了,他把俞明知上下打量一番,虽没说什么,但眉头却是拧得紧紧的。
俞明知也没料想到会是这个情况,猛的放开了陆瑶箐,但想到在山路挖泥的那些日子,又大着胆子牵了陆瑶箐的手。
陆瑶箐没挣扎,只看得一眼俞明知握紧的大手,任由他牵着。
她道:“没错,我有自己的生活,并不一定就要在陆家。”
陆嘉振和陆贞娘都是知道俞明知的,纷纷带着探究的目光。
但扯了一阵皮之后,最终还是离开了。
陆瑶箐的悲剧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既然有了新的生活,那便再好不过。
俞明知沐浴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陆瑶箐已经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来了。
她厨艺不精,做的菜有多好吃自然谈不上,但是能吃定然是能吃的。
俞明知不知是因为太饿,还是因为旁的,看着陆瑶箐,愣是把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陆瑶箐笑看着他,一边同他舀汤,一边招呼他慢点吃。
俞明知塞得满嘴的,一个劲的说好吃好吃。
吃过饭,收拾好了,两人这才又面对面的坐下来。
陆瑶箐翻出家里的茶叶,泡了一壶茶,给自己和俞明知各斟了一盏。
茶盏是俞明知去岁在集市上随便买的,并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当时,也不过因为她随口说了句饮茶,俞明知便记在心里,并买了一整套回来。
并不贵重,但也很高兴,这世间会把你随口的一句话放在心上的,实在少之又少。
屋内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俞明知这会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紧张起来,为自己今天那鲁莽的举动而后怕。
一时想着,阿瑶要是觉得自己太过孟浪可怎么好;一时又想着,阿瑶要是不喜欢自己,又该如何?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陆瑶箐开口了。
“渝州陆家,曾出过一位皇子妃,明知可曾听说过?”
俞明知自然是听说的,但是,又不太明白那位皇子妃与陆瑶箐有何关系。
陆瑶箐捧着茶碗抿了一口,又道:“那位皇子妃嫁入京城多年,最后死在一场大火之中。”
“去岁陆家几房人得知了我的存在后,多数都想着给我送毒酒,送白绫,你可知为何?”
俞明知似乎明白为何,但又不是很明白。
陆瑶箐道:“明知一腔真心,我自是晓得,可我这般身份,若真同你在一起,却是要连累你卷入那掉脑袋的事儿里。”
陆瑶箐没有再说更多的,有些事点到即止,若是能明白,自然能明白,明白不了,那也是天意。
俞明知有点反应迟钝,大半夜躺在**思来想去,才明白陆瑶箐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心脏噗噗狂跳不止,既对自己胆大妄为的猜测感到不可置信,又对陆瑶箐的遭遇,感到心疼。
大半夜的拍响了陆瑶箐的房门。
陆瑶箐也未睡下,披着衣裳起来,才打开门就被俞明知一把揽入怀里。
男人还穿着单衣,宽阔的胸膛却火热。
那些日子,一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才会想着要逃离。
他道:“我父母双亡,没兄弟姐妹,连族人也不知散去哪里了,若娶了你,真要砍头,也算应了那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陆瑶箐身体都是僵的,良久没说话。
俞明知又道:“要是不能与你长相厮守,活得再长寿,也没有意义。”
女子总是容易被一些动听的情话打动。
便是经历了许多的陆瑶箐也不例外。
人活一世,总归都是个死字,瞻前顾后到底不能如意。
俞明知在自家的地里盖了个小院子,三个月后,与陆瑶箐在那儿拜了堂,正式成了夫妻。
没有花轿游街,也没有十里红妆,只是穿了喜服,邀了陆瑶箐的家人观礼。
陆嘉振也准备了厚厚的嫁妆,但陆瑶箐只要了两个广宁县的铺子,旁的都退了回去。
陆家出来的女儿,怎么也不会把日子过得太差。
靠着两个铺子,以及俞明知那百来亩地,也算不愁吃穿。
没有婢女环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没有绫罗绸缎,金银玉饰,但心是安定的。
陆瑶箐曾小产一回,大夫也曾说过不容易再有孩子。
二人成亲多时,一直未有动静,她还私下看大夫,吃药调理。
俞明知见她越是吃药,面色越是蜡黄,便不许她在为着这事看大夫了。
他道:“有孩子那是上天给的礼物,没有孩子,那是我把福气都用在娶你这件事上了。”
但显然,上天没有薄待二人,最终陆瑶箐产下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一岁上下正学走路的时候,陆瑶箐正抱着他在院子里玩耍,俞明知卷着裤腿,脚上还有泥,急匆匆的从地里回来。
“阿瑶,外头都在传,怀真公主死而复生了。”
“当真?”陆瑶箐不敢置信,猛地站起来把正在学走路的小胖子给吓了一跳。
小胖子扁着嘴巴哇哇哇的哭,伸着手要娘亲抱抱。
陆瑶箐也没空管他,转身就进了屋,找出笔墨来给陆贞娘写信。
一别多年,等陆瑶箐再见宋怀真的时候,已经十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