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寻自然不知道朔心中是如何地百转千折,他将为朔脱下的兽皮裙拿到一旁,而后打开自己的包,翻出一条短裤替朔穿上。
他脱掉上衣,将上衣卷了几卷,放到朔脑后,这样可以让衣服吸收头发中的水分,让头发快点干的同时兽皮也能少湿一点。
做完这些,苏南寻在朔身边躺下,准备迎接晚上的好梦。
苏南寻做这些的时候,朔早已感动得鼻酸,他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但鼻子被堵住了,只能略略张开嘴巴呼吸。
朔听见身边的苏南寻呼吸渐深,他睁开眼,慢慢蹭了过去,抱住了对方。
天大亮,朔出于对光线的敏感先醒了,他昨夜似乎做了一个美梦,梦里他感受到了这辈子未曾感受过的快感;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却发现□□处有一处水渍样的污痕。
他的脸一下红了,羞愧得想将裤子毁尸灭迹。
朔最终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换上自己半干了的兽皮,他咬咬牙,撩开门帘出去了。
苏南寻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慢慢坐了起来,果不其然又看到朔坐在那堆枯叶中。
苏南寻撩开门账,看到地上有一罐东西,显然是给他们的早餐。
只是那东西比起食物,看起来更像是锅底掺了水,稠的沉了底,稀的浮在面上,怎么看也不像能吃的。
朔见苏南寻站在门口许久,也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他吃的从来都是这样的东西,昨天苏南寻带回的,可以说是他吃过最好的东西。
苏南寻走回朔身边,慢慢说道:“我去找点吃的,你在这儿等我。”
配合着手势,朔理解了苏南寻的意思,他乖顺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出门前,苏南寻看到,他的裤子已经被朔换下,洗得干干净净的架在枯叶堆旁。
苏南寻出门时正好遇上族人们在做午餐,但大多数人显然已经吃过了,煮粥的罐子里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照例喝了两陶罐后,煮饭的年长女人拿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给他,他剥掉外面烤到碳化了的外皮,咬了一口,有淡淡的甜味,想必是地瓜一类的东西。
苏南寻指了指那块东西,问:“还有吗?”
那个女人看懂了,摇了摇头。
苏南寻将自己咬过的部分掰了下来,又找女人讨了一罐粥,回了小屋。
朔吃完了粥,把那块味道像地瓜的东西又推回苏南寻手里,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吃。
苏南寻刚在这个部落住了一个晚上,也摸不清朔是因为要把好的留给自己,还是确实吃不了,也就不再勉强,吃完了那一块根茎样的东西。
吃完午饭,苏南寻决定出去走一走,熟悉地形是其一,其二是他总有一天会跟随男人们出去狩猎,多锻炼身体增强体质没什么坏处,否则到时候跟不上狩猎的队伍可就丢脸了。
这么一走走到了日暮,狩猎队伍回来时苏南寻正好在吊桥边,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回了。
与昨日不同,他们并没有回各自的屋子,而是聚集到部落中间的空地上。
空地上有一堆木材,还有一个木材搭成、足有两米高的架子。地上摆了一排的陶器,陶器中盛满了黍米等等粮食,看样子今晚部落里有大活动。
盘点燃了篝火,空地上的人也越聚越多,部落里男女老少都来了;苏南寻不太感兴趣,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本想去找朔,站起身的时候被骊拉住了,对方大概是想告诉他晚会快要开始了,让他不要四处乱走。
一下午的剧烈运动让苏南寻疲惫不堪,他没有过多思考,又坐了下来。这个决定让他后悔许久,他如果能预测到往后要发生的事,一定不会因为一时的懒而不作为。
盘从空地后最大的屋子里取出一支像扶桑树样的青铜杖,上有树枝、果实和鸟,他站在空地中央,显得庄严而肃穆。
这大概是一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祭祀了。苏南寻想。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苏南寻才知道,盘大概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了。
一只负伤的野猪被绑了四肢抬上来,它还活着,正不断地挣扎,企图摆脱绳索的束缚,发出“哼哼噜噜”的叫声,可怜中带着几分好笑。
紧接着一个人被带了上来。是朔。
朔被他的族人押着,慢慢地走到了木架下面,苏南寻看见朔的后背有一片红斑,像是太阳晒过的痕迹。
白化病病人晒太阳无法恢复,只会导致皮肤出现红斑、水泡等。这是苏南寻上课时的内容,他记得很清楚。
他想起了那条洗干净的裤子,怔在原地。朔会是那时候晒伤的吗?
苏南寻迫切地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坐的地方实在太外围了,实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再加之言语不通,此刻的他完全在状况外。
朔终于转过了身,他的手被绑在了木架上,身体被绑在后背贴着的粗糙木棍上。
隔着鼎沸人声,苏南寻和朔的目光相触,对方朝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而后垂下了头。
庆典很快开始,一位穿着华丽的女人接过盘手中的青铜杖,苏南寻听到盘管那个女人叫妫。
妫与其他□□着上身的女人不同,她上半身也围着一块兽皮,至于那块兽皮的作用是遮羞还是装饰,苏南寻就不知道了。
妫接过青铜杖后开始扭动手脚与腰肢,以苏南寻的知识储备来说,对方跳的应该是巫舞。
与此同时,妫嘴里不间断地吟唱着,大概是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盘大声说着祷告语,最先朝着妫跪了下去。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苏南寻也不会去当那个另类。
待咒语唱读完毕,妫从火堆里取出一把青铜刀。
苏南寻以为自己花了眼,复又猜想,火中取刀大概就是障眼法最早的使用。
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那把青铜刀。
他拿过装了黍米旁边的空陶碗,走向朔。
刀起,血出。
朔的血汩汩流入陶碗,苏南寻看着这原始而血腥的一幕失去了思考能力,呆呆地看着盘取够一碗血。
他应该呵止的,或是让盘取自己的血;但不知是出于不想和朔一样被当成异类、还是不想因打断祭祀而被赶出去的自私心态,苏南寻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朔似有所感,略略抬起了头,与苏南寻呆滞的目光相撞,给了苏南寻一个抚慰的笑,像在说自己没事。
苏南寻更加愧疚与坐立难安。他的心已经不在祭祀上了,他满脑子都是朔要不要紧,为什么不怪罪他。
同时也是在那个瞬间,苏南寻觉得应该帮助朔摆脱这样的处境,对方很好,不该被这样对待。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应当等他足够了解部落后再徐徐图之。
那只野猪被盘杀掉时,欢呼声淹没了野猪濒死的哀鸣。苏南寻觉得浑身发冷,总觉得部落中的人若被当成祭品杀掉时,那些人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原始社会温情的面纱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掀开,苏南寻第一次在这里感受到了野蛮和冷酷。
朔的血被泼到火堆中时,所有人都发出代表雀跃的欢叫,听起来格外刺耳。
祭祀在野猪肉的香味中结束了,盘和妫分得了后腿后,众人便一拥而上,或撕或扯争相哄抢那些熟猪肉。
苏南寻强行将自己从诸多别样情绪中抽离出来,打算将朔带回房间,为对方包扎伤口。
盘分得猪后腿后便钻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苏南寻正打算起身,却被一块猪肉拦住了动作。
是骊。
骊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抢了两块,一块给苏南寻。
苏南寻愣了愣,摇摇头。
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失落,他默默收回了手,打算把那两块肉一起拿回屋中储存起来。
苏南寻想了想,拉住了骊:“我明天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打猎吗?”
生怕骊没办法理解,苏南寻向那只已经被瓜分得所剩无几的野猪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骊喉咙里发出思考的音节,他指了指盘的屋子,大概是要和盘商量或是需要盘的同意。
苏南寻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骊走后,苏南寻发现自己腿跪麻了,根本站起不来。
他在心里自嘲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很傻,还好人散得差不多了,丢脸也没什么所谓。
朔朝苏南寻走了过来,他也猜到了苏南寻是跪麻了,他蹲下身,轻轻揉着苏南寻的腿。
不甚明亮的篝火打在朔脸上,明明灭灭,为他添了一份神秘的美感,连带着他手腕上刚凝了血的伤口都好看。
苏南寻握着朔的手,轻声问:“疼吗?”
朔摇摇头。
苏南寻看到对方柔弱易碎的模样,忽然想做一些荒唐事。
冲动是一瞬间的事,尤其是在今晚见识过血腥的祭祀后,苏南寻的脑子已经不太够用了。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朔的伤口,铁锈般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仿佛在提醒他这个做法的变态。
苏南寻为自己找了个口水可以消毒的理由,吐出了口中那些带着血腥味的唾液。
他的脚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了,他拉着朔起身:“走,我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