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最大的突破口就是失踪了的盘和苏南寻。

梵虽然迫不及待地想处死朔,但在骊的斡旋下,还是为朔争取了十天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梵心里想的是:以朔的体质,十天是不是能坚持下来都不好说;到时候就算骊找到了什么能让朔不被定罪的证据,只要妫不为朔尽心医治,朔同样难逃一死,这样他也算报仇了。

随着时间流逝,梵和骊都清楚,失踪的两人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但骊不愿意相信他的神明还有部落里数一数二猎手这么轻易地就消失于丛林,他每天都会去密林中搜索,希望能找到他们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骊在两人失踪的第三天找到了那头已经死亡了的野猪,还看到了那群野猪尸体旁边、饿得半死的小猪仔。

骊大概推断出了丛林中发生的事,怕带回猪的尸体梵也推断出来,索性把野猪尸体拖进山洞中,又把小猪也带回山洞中圈养起来。

骊猜想,这里既然没有看见两人的尸体,那两人大概率就还活着,应该是受了伤才无法回去。

这个认知让骊安心了些,他把这个推断告诉了朔,让朔再撑几天,他一定会将苏南寻平安带回。

从此骊每日早出晚归,希望可以找到苏南寻和骊,现在大概也在密林某处寻找着两人。

朔说着,没忍住红了眼眶:“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南寻温声安慰了几句,他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天已擦黑,狩猎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梵今天也去狩猎了吗?”苏南寻问。

朔点点头。

苏南寻放下心,梵去狩猎,那他和朔就不会马上被处决;他相信,以盘和骊在族中的根基,就算梵回来也不会立刻处决他们。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南寻和朔终于等来了狩猎回来的人。

苏南寻依稀听到了队伍中的笑声,看来今天的狩猎很愉快;只是……梵知道自己没死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他看到把守吊桥的人在放下吊桥时似乎跟梵贴耳说了什么,他猜想,说的就是他回来的事。

距离太远,他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梵的表情,但他觉得梵此刻的变脸一定十分精彩。

梵大概是回答了什么,苏南寻看到有人快速向这里奔而来,他和朔面前的篝火被点燃了,看起来马上就要对他们进行一场宣判。

没过多久,梵走到了苏南寻面前,部落中的许多人也得到消息,纷纷来围观这场审判。

梵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他问苏南寻:“首领呢?他和部落里的大家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部落?”

苏南寻环视着四周越来越多的人,朗声说:“盘就在树林中,等着你们接他上来。我是否背叛了部落,把他接上来不就知道了么?”

他看见梵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惊慌,对方大概没有想到,苏南寻和盘都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但此刻族人的围观足以让梵骑虎难下,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身边的人接盘回来。

苏南寻其实很担心,盘本来就重伤,又走了这么长的距离,此刻的身体状况极有可能很糟糕——按照常理推断,盘理应在梵带领狩猎队经过树林的时候吹响哨子,和狩猎的壮丁们一起回来。

不多时,骊和去接盘的人一起回来了,盘被骊抱在怀中,看样子是处于昏迷中。

梵让妫为其医治,苏南寻唯恐对方和梵串通好,将盘治死后来个死无对证,忙制止道:“请让我来。”

骊点点头,他放下盘,打算为苏南寻解绑,梵却伸手一拦:“如果他为了脱罪,故意治死了首领呢?”

苏南寻被绑了大半天,这会也有些火气,他说:“我愿意以生命做赌,如果没能治好盘,我就接受这个被冤枉的罪名。”

梵缩回手,认可了骊的动作。

找草药与治疗过程暂且不表,苏南寻为盘重新敷上药以后,他站起身:“我请求先把朔放下来。”

不等梵反驳,他逼近对方,厉声道:“倘若最终朔无罪,却因此丢了性命,你为他偿命么?”

梵本质不过是只纸老虎,他显然犹豫了。

苏南寻明白,对这种恶人表现得谦恭有理并没有什么用,对方忌惮的是比他更恶的人。

梵最终艰难地点了头。

苏南寻走到绑着朔的木架前,解开了绳子。

他扶着朔,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朔趴在苏南寻肩头,轻声说:“谢谢你。”

苏南寻一言不发地摸着朔的白发,最终将朔打横抱起;他想,煽情的话不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便只郑重地道:“之后的事交给我。”

苏南寻向骊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管在场的人带着朔兀自离开了。

骊抱着盘,默默跟在苏南寻身后。他忽然有几分羡慕朔——他和苏南寻已经很多天没见了,见面后到现在也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如果他像朔那样脆弱,是不是也能收到来自他的神明的关心?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瞬,比起成为被保护者,他更希望做苏南寻的坚强后盾,让对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因为他没有后顾之忧。

住处到了。

骊关上门,问:“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苏南寻摇摇头:“我不知道。”

骊似乎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沉默在屋子中蔓延。

苏南寻打湿自己从现代带来的毛巾,为朔进行物理降温,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我想离开部落。”

骊并不感到意外,苏南寻觉得部落中没有归属感是正常的,他的族人打心底将苏南寻视作外来者,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苏南寻,否则也不至于在梵和俘虏三言两语的挑拨下就认为苏南寻有罪。

骊握住苏南寻的手:“我陪你。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不行。”一道虚弱但坚定的声音打断了此刻的温情,原来盘已经恢复了意识。

他眼睛并没有睁开,只再一次机械地重复道:“不行。”

尽管盘的脑袋还枕在骊的大腿上,但骊说出口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盘,你也可以选择和我们一起走。”

盘闭着眼睛不回答。

骊问苏南寻:“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苏南寻没有骊的果决,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瞬才答:“朔病好后。”

朔抓着苏南寻的手,他用气音虚弱地道:“我们提前走也可以,我可以坚持的。”

苏南寻摸着朔滚烫的手心,无不怜惜地吻了吻对方的手背,并没有搭话。

盘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苏南寻,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如果在这之前我把梵的人头送给你呢?”

盘无法感同身受苏南寻受到的不信任,也没有办法理解对方在被他强迫时所感受到的屈辱,他以为让苏南寻要带骊和朔离开的原因仅仅是这次梵引起的事件。

苏南寻觉得他没办法和盘说清楚这件事,但他不想留下遗憾,还是耐着性子从每一件小事说起,跟盘完完整整地解释了他要离开的缘由。

盘听完哦了一声:“那我要怎么补偿你?让你强回来?”

苏南寻第一次感受到和这个原始人思想不通的无力感。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到盘继续说:“骊,在走之前你需不需要我也补偿你?”

苏南寻差点惊掉下巴,他知道骊一直对盘很好,但盘因为对方比他强,一直心生怨怼。

现在盘突然要补偿骊,是想冰释前嫌好让骊留下?还是经历了一番差点丢掉性命的险境想通了,打算直视自己的内心?

骊显然也和苏南寻一样困惑,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就在盘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骊忽然摇了摇指头,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苏南寻也听见了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人靠近。

骊示意大家躺下别动,他灭掉了房屋中间的火堆,只留下一簇微弱的火种,并附在苏南寻耳边说:“照顾好他们俩,我睡门口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苏南寻的上下眼皮已经快粘到一起了,忽然听到门被轻轻搬开的声音。

骊仿佛等待捕食猎物的狮子般一跃而起,他的手精准地掐住了来者的喉咙,将对方摁在了地上。

苏南寻拨了一下火堆,火光重新亮了起来。

是一位生面孔。

骊夺走来者手中的石刀:“告诉梵,我还在这里就别想偷偷杀掉盘。就算他本人亲自来,也打不过盘,更别说打得过我。”

他说着,用力拧了一下那人的手臂,在对方发出一声惨呼的同时,苏南寻听到了对方关节传来的脆响。

“你可以回去了,这个算作给你的纪念。”

那个人连滚带爬地走远了。

盘也被惊醒了,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不杀了他?”

“我不喜欢杀人。”骊答,“只要在你受伤期间梵不再派人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