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寻将骊和朔所说串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或许是骊人生中唯一一次出征让他成为呼声最高的首领继承者,部落中大部分人都希望骊成为他们下一任的首领,这其中也包括吕昌。

但骊因为他父亲的事拒绝成为首领,吕昌无奈,只得用一代代传下来的方式选出首领,最终盘成了部落的领导者。

苏南寻抱住骊,打算再安慰对方几句,不曾想骊竟借势托住苏南寻的屁股,将苏南寻打横抱起。

在脚离地的一瞬间,苏南寻几乎以为自己要因重心不稳摔到地上。但骊稳稳地托着他,似乎抱着苏南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负担。

苏南寻问:“你要做什么?”

“刮胡子。”骊答。

苏南寻把头埋在骊的锁骨窝里笑,骊真是实诚得可爱。

他一激灵间突然想到,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骊能接受与他人共享爱人,那朔呢?

一路上,他始终怀揣负罪感,骊也察觉到他兴致不太高,问:“怎么了?”

苏南寻摇摇头,骊没有明确地跟他说“在一起”,那他们之间就不算爱侣,他没必要用这件事来困扰对方。

苏南寻在现代用的一直是自动剃须刀,但在旅行前秦宇进告诉他,旅馆容易断水断电,他便多留了个心眼,买了一把手动剃须刀备用。那把剃须刀在这里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苏南寻回到住的房屋中,朔已经窝在草垛上睡着了。

他将朔抱到兽皮上,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朔还是改不掉睡草垛的习惯,对方总觉得自己没有参与狩猎就低人一等,不配睡在兽皮上,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扭转朔这个思想。

他俯下身在朔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轻手轻脚地拿了剃须刀和自己带来的那把军刀出了门。

苏南寻没有留意到,屋中装睡的人早已睁开了眼。

赶□□的族人刚刚散去,三三两两结伴嬉闹着,整个部落看起来还很热闹。

一位精壮青年笑着向骊打了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骊开口问:“今晚怎么比之前要热闹些?”

那位青年左顾右盼,确定没人注意到他后压低声音道:“妫今晚本来要给嫖钉棺木的(注①),恰巧遇见□□吞月,给推后了。赶走□□以后,嫖活过来了,那些祭品妫就让大家分了,大家多玩闹了一会。”

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就此别过。

骊大概猜到苏南寻不了解他们的风俗,开口向对方解释道:“族中有人死去,那个晚上就会举行祭祀,祈祷神明不要带走更多的人。棺木只有首领和祭司才有,嫖……算是破例。”

苏南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在心中默默松了口气,嫖活着,妫就不会迁怒于朔,他和朔被迫离开的可能性就小一些,他就有更多的时间为即将到来的冬日做准备。

说话间,两人来到先前吃“宵夜”的那片空地旁,骊问苏南寻:“还记得这里么?”

苏南寻嗯了一声。

骊在平坦的地上躺下,他笑着说:“上回我掏了三个鸟窝,都是空的。我想我已经答应你了,一定不能食言,于是我就对上天说——如果我今晚能带回食物,那你对我就是有好感的。”

苏南寻静静地听,并不插话。

“上天大概听到了我说的话,第四个鸟窝里堆满了蛋。”骊说着,把脑袋凑了过来,“可以开始了。”

苏南寻拉出军刀中的剪刀,小心地将骊的胡子剪至两三厘米长,他看着落在地上的胡子,无不可惜地叹了口气。

骊却似乎很高兴,他问苏南寻:“可以给我一撮你的头发吗?”

在苏南寻的首肯下,骊剪了苏南寻的一小撮头发,小心地攥在手中。

“我父亲说,戴上爱人的头发,狩猎时就会有无尽的勇气。”

苏南寻想到猎杀驼鹿时的险情,轻声道:“我不要你当最勇猛的猎手,我只要你平安。”

骊吃吃地笑,并不回答。

苏南寻打着手势又道:“在我生活的地方,曾经流传过一种习俗——两个相爱的人头发绑在一起,就是永结同心的意思。我很想同你的头发绑在一起,但我无法与你相配,我并非独属于你一个人。”

苏南寻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他本来就不如骊高大,这么一看更显得脆弱而无助。

骊捧起苏南寻的脸,同苏南寻对视,就算在黑夜中,骊眼中的深情也格外清晰:“寻,我从未肖想过独自占有你。神明爱他的信徒不是本分,能让信徒片刻占有他,信徒就很高兴了。”

苏南寻猛地抬起头,他没有想到骊竟然如此高看他,甚至将他置于神坛上。

他撩拨骊本是想增加离开时的筹码,也想在这个没有具体道德与法律约束的地方放任一把自己的情感,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收到如此真诚的回应,他觉得自己太过卑劣,配不上那一颗赤诚之心。

他不敢向骊道明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他怕看到那双漂亮眼瞳中的失望。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带骊多体验一些在他们这个时代无法体验到的东西,让骊不后悔说出今晚这番真情告白。

苏南寻为了掩饰自己过大的动作,拿起了剃须刀,他细致地为骊剃去胡须,神情专注而虔诚。

被剪得长短不一的胡须纷纷落地,骊的脸部轮廓显现了出来,背着月光,苏南寻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骊牵起苏南寻的手,他问:“今晚去我那儿好不好?”

苏南寻有些犹豫,他一方面担心朔,另一方面对骊的新鲜感也在吸引着他,他犹疑半晌,最终没有回答。

骊再次抱起苏南寻,并保证道:“我不会像盘那样强迫你。”

苏南寻没有推拒,他环住了骊的脖子。尽管他没有做出明确选择,但他不善拒绝的性格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他想,上半夜先陪着骊,后半夜再回到自己和朔的小屋陪朔好了。

骊的住处到了,他点燃了屋中的火堆,苏南寻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愣住了——

骊目若朗星,单凭漂亮、深邃的眉眼就能让人沦陷其中,苏南寻曾不止一次设想过对方剃去胡须后的模样,他猜到对方不会太丑,但没有想过对方会是这样的绝色。

骊的下半张脸因为胡须的遮挡,显然比上半张脸要白皙些,但这样的“阴阳脸”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美貌,反而为他增加了几分野性的粗犷美,用貌若潘安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更令苏南寻惊奇的是,骊有七八分神似他暗恋了三年的舍友,只不过五官比他的舍友长得更协调、耐看些。

或许是原始的荷尔蒙作祟,苏南寻决定,这个晚上他要留在这里。

骊的屋子与盘不太一样,盘的屋子精致中透露着奢靡,而骊则是质朴中透着雅致。

从房屋中摆放有致的兽皮到屋中大概是充当案桌用的石块,再到看起来并无杂乱之感的草堆都可以看出,骊并不是一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

最吸引苏南寻目光的还是对方屋子中很难具体数清楚有几块的兽皮,那些兽皮无声地彰显着居住者的累累功勋,而挂在最外面的那块兽皮无一例外都是通体白色的。

苏南寻问:“你很喜欢白色吗?”

“嗯。”骊答,“我不能与这个颜色相称,但我想我以后的爱人一定用得上。寻,我为你做一件白色的皮裙好不好?”

苏南寻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白色兽皮裙的模样,勉强接受了,他点点头:“我夏天穿。”

骊向苏南寻借了刀,取下墙上一块不大的兽皮,割了巴掌大的一块:“这是兔子的皮毛,比较薄,好缝。”

骊房间中央的大石头上放着一卷兽皮,待他展开,苏南寻才看清,兽皮内里插着粗细不一的骨针,每一根上都穿着对应粗细的麻线,看起来古朴而精致。

骊动作利落地将手上的皮毛缝成只开了一侧口的沙包状,又小心翼翼地将苏南寻的头发装了进去,从中穿过一条半指宽的麻绳后将其封了口。

苏南寻注意到,骊所缝的那个“头发沙包”针脚细密,一看平时就没少缝补东西。

骊将缝好的“头发沙包”挂到自己脖子上,而后托着苏南寻的后脑勺,送上了一个绵长的吻。

骊的接吻技巧很生涩,苏南寻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牙齿碰在了一起,苏南寻没忍住偏过头笑出了声。

骊显然也被逗乐了,笑得眼角挤满了笑纹,看起来明亮又耀眼。

骊假装不满苏南寻对他吻技的嘲笑,拉开了苏南寻上衣的拉链,但他显然顾及到了盘给苏南寻带来的阴影,只拉了一掌宽,看起来就像小情侣间的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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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这一风俗根据龙山文化(约距今四千五百年)遗址,棺材的原型木椁被发现所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