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辞换完了一身干净衣裳,跟着沈公子去拜会伯父。
沈家前厅的烛火亮着昏黄的光,孟玄一进门就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师父,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人是附近山林的流寇,已经尽数伏诛,我们还抓到了一个混在这些人中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仆。”
沈家伯父沉重地点点头,“带上来。”
很快,沈家家丁就把人五花大绑的男子带上了前厅,一身夜行衣还混着难闻的血腥气。
谢清辞一见到来人,目光立刻锋利起来,“是你。”
他沉下脸,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林秀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不惜和山匪流寇勾结害人性命,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老张见事情败露,挣扎着站起来,目光直指堂中廊柱,谢清辞暗道一声不好,“他要撞柱自尽!”
孟玄第一个反应过来,抽出腰间长剑,反手就是一剑,男子腿上中了一剑踉跄着跌倒在地。
孟玄走过去,随手从男子身上扯下条布,团成一团塞进了老张的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
谢清辞见男子宁可死也要封住口,又被林秀竹托付来办了这等杀人放火的大事,想必是林秀竹身边最信任的人。
“不用审了,是林秀竹身边的人。”
谢清辞扫了一眼轻声道,完全不顾及老张的挣扎,“看好他,不能让他自尽了,等着阿姐好一些了,就带着他回林家对峙。”
老张听到谢清辞要带自己回林家对峙时挣扎地更甚,不断用头去磕地面,看着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沈何看着谢清辞这么沉稳淡定地处理着这种突发事件,目光里流露出欣赏的神色,“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我这种身份,这时候不好出面,但要是遇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谢郎尽管开口。”
谢清辞颔首,“多谢伯父,带此人回去龙溪镇还需要借沈伯父家的几个家丁。”
沈何笑笑,“这个你放心,这点事我替你安排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去看看龙姑娘吧,经过这么一遭,怕是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吧。”
“好,伯父,那清辞就先去长姐那了。”
谢清辞拜会完沈何,飞似的从沈家前厅向着后宅赶去。
此刻,龙依依已经悠悠转醒,她还有些虚弱,丽娘端来了汤药。
“依依,趁热把药喝了。”
龙依依望着天花板,心里混乱如麻,她这是穿越后第一次遭到这么肮脏的手段算计,偏偏她还因为自己的大意中计了,险些把谢清辞拉下手。
昏暗中,龙依依的双眸染上一抹戾气,林秀竹是吧,既然她出此恶毒的手段,就别怪她无情无义了。
她龙依依向来有仇必报。
“依依?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丽娘伸出手在龙依依的面前挥了挥,龙依依此刻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儿,三婶。”
龙依依坐起身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一身,连头发都被擦干了,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我昏了多长时间了?流寇抓住了吗?”
龙依依接过丽娘手里的药碗,初夏的季节,屋里生了炭火,整个房间暖烘烘的,汤药里还加了驱散风寒的药材,一碗下去,龙依依觉得身上暖了不少,寒意已经彻底被驱散。
“也就几个时辰,流寇已经被孟玄带着人都抓住了,”丽娘回忆了一会儿,接着道:“但这是群亡命之徒,几乎都死绝了,就抓到一个活口,刚听着前院那边说抓到的这人就是赶车的车夫,在前厅的时候几次想要自尽都被孟玄给拦下来了。”
龙依依瞪大了眼睛,内心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孟玄干得好,抓住了此人,人证物证都在,林秀竹那边就抵赖不了。”
丽娘接着道:“听那边的人说,已经将此人迷晕关起来了,派了好几个人去守着不让他自尽,谢清辞说等你好些,就带着此人回林家。”
龙依依垂下眼眸点点头,“嗯,我现在就可以出发。免得夜长梦多,被林秀竹得知了消息,她要是卷着钱跑了,我这一趟就白遭罪了。”
“不行。”
一道清冽男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又合上,一道身影站在屏风之外,语气是不容人拒绝的沉着与冷静。
“不行,阿姐现在身体还没好,连夜赶回小心染了风寒。”
龙依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半点发热的迹象也没有,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她掉进这么凉的河水里,估计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除了冷再无没有别的不适。
“我没事,可以现在回去。”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安静下来,谢清辞站在屏风后面不说话,丽娘看看两人沉下来的脸色,自觉的收了药碗,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只剩下了龙依依和谢清辞两人。
龙依依看着屏风后面的谢清辞,她这是第一次意识到谢清辞在生气,并且还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半晌,谢清辞动了,他走出屏风,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橘红色的摇曳烛火下散发着淡漠的光。
“你过来,扶我起来。”
龙依依也冷下脸来,但到底谢清辞是自己亲近之人,她还是软下了语气。
谢清辞没动,语气冷下来,“阿姐难道不知你自己的命比那些不相干的人重要许多?”
这一句话让龙依依愣住了,她是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我真的没事。”
谢清辞看着龙依依还有力气狡辩,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垂下眼眸把桌上已经晾的温热的粥端给龙依依,“阿姐有力气与我争辩,不如把这碗粥喝了,左右我是不会让你连夜再赶回林家的。”
龙依依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谢清辞,只见少年卸去了平日里温和好说话的面孔,换上了一张冷脸,对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容反驳。
龙依依冷笑一声,“谢清辞,你还管起我来了?”
谢清辞无视掉龙依依的质问,用勺子盛了一勺热粥,吹凉,递到了龙依依的嘴边。
“阿姐莫要忘了,我从前也是这般惯着你。”
龙依依被谢清辞清冷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慌,谢清辞没说错,才她穿越到这里之前,谢清辞可是管着他们一大家子人。
她偏过脸,冷声道:“不饿。”
谢清辞深吸一口气,把勺子往前送了送,他知道龙依依这是在置气。
“阿姐你先把粥喝了,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把这碗热粥喝了,我和孟玄亲自把人绑回去找林秀竹讨个公道,你先安心在沈家养病,生意的事我来安排。”
谢清辞见龙依依的目光闪烁,再次开口道:“一有消息我就托人来报,绝对不让阿姐担心。”
龙依依长叹了一口气,与其和谢清辞在这里僵持,还不如各退一步,她选择相信谢清辞。
“那好吧,不过万事量力而行,也莫要耽误了你的科考。”
龙依依担忧地劝告。
谢清辞见龙依依不执着于大半夜的赶回去,他弯唇一笑,“那是自然。”
龙依依还是不习惯有人喂给她吃饭,她从谢清辞的手中接过勺子,勺子柄传来谢清辞指尖的温热。
龙依依的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浮现起来几个时辰之前,谢清辞拉着自己的宽厚的掌,和在冰冷的湖水里,从谢清辞身上传来的温度。
她怔愣了一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喝粥。
无意间的指尖相碰,谢清辞立刻收回了手,面色如常,“那阿姐喝了粥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谢清辞将手收回袖内,走出了龙依依的房间。
还未等走下台阶,他顿住脚步,掀起衣袖,盯着月色下的指尖怔愣片刻,方才回神,目光霎时间凌厉起来。
若是龙依依在或许还会顾念着林秀兰此刻也还在林家,多少会顾忌着林秀兰的感受。
但他谢清辞不会,他冷下脸来,掀起衣袍离去,他谢清辞向来不是什么心怀慈悲的人,他只知道谁要是动了他有心想维护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谢清辞叫上了孟玄,将老张五花大绑起来,嘴里也塞上了棉布,扔进了马车里。
谢清辞掀起衣袍上了马车,孟玄带上了十余人沈家家丁,各个都是练家子,不是孟玄这种还在练基本功,遇见人胡乱挥剑的半吊子。
“哥,我在前面赶路。”
“嗯。”谢清辞沉声应了一声。
一行人马趁着夜色离去,还在后宅休息的龙依依依稀听到了马蹄踏地和车轮辘辘的声音,她睁开迷蒙睡眼,知道是谢清辞带着人回林家了。
这一路上乘着月色,又带了足够的人,到林家的路很顺畅。
夜里,林秀竹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
“小姐,要不歇息了吧。”
林秀竹的贴身丫鬟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袍。
“不行,等不到老张回来,我睡不着。”
林秀竹紧张地双手已经在胸前攥得通红,若是连老张都没回来,那她就要卷钱跑路了,买凶害人这件事非同小可,要是龙依依找到了证据告了官府,她下辈子可就完了。
五十年的牢狱,她怎么受得了?
再说这穷乡僻壤的,女子一旦进了那种地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大多入狱的女子最后都惨死在狱中,一张草席裹了了事。
“小姐是交代了老张去办什么事儿吗?很重要吗?要不要我去催催?”
林秀竹本就紧张,一听了这话更是心烦,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管上了我的事儿,不敢去龙依依那赚钱,来跑我这无事献殷勤?”
小丫鬟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不敢!”
林秀竹瞥了丫鬟一眼,心中烦躁更甚,抬腿就是一脚,“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看见你们就烦!”
林秀竹数着老张走后的时间,三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估计是失败了。
那等深山老林里,估计老张出了事儿也回不来了,还不如自己抓紧时间跑,自己这些年的小金库也攒下了不少钱,加上嫁妆还有从夫家那里拿过来的钱,已经足够自己离开再买个小商铺了。
自己暂且出去躲着,等着这段时间风声过了自己再回来。
林秀竹这么想着就开始收拾包袱,不行,她想,自己的爹已经有了新的夫人,自己的娘也早就离开了。
家里只有一个老张对自己忠心耿耿,出生入死,现在这么久没回来估计是出了事,那这个家已经没什么值得自己留念的了,自己还回来干什么?
林秀竹这么想着,专挑贵的,值钱的,好变卖的东西装,一想到自己不回来了,房屋地契这些值钱的一并拿走,就算砸在自己手里,也不能便宜了龙依依!
“姨母这是要去哪?”
一道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林秀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金银首饰一下子全部掉在地上。
她一个激灵,急忙扭过头去,一看竟是龙依依身边那个便宜弟弟,自从来了他家就没说过几句话,不过是长了一张好脸,看着就没什么能耐。
“你个捡来的也配叫我姨母?我没有你这样的亲戚。”
林秀竹板着脸训斥道:“年纪轻轻的,大半夜擅闯家中女眷的房间,你那后娘没教过你什么叫礼义廉耻吗?”
谢清辞满不在乎地笑笑,“我跟你这种人讲什么礼义廉耻?”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林秀竹的房间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明面上有钱的东西几乎都进了林秀竹自己的包袱。
“姨母这么着急离开,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发现?”
林秀竹细眉倒竖,“你这小子胡说什么?”
谢清辞冷笑一声,“既然还嘴硬,那不妨带你去见见老熟人?”
谢清辞一抬折扇,身后涌出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一下子蜂拥而上把林秀竹捆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