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 是监狱里一个无期徒刑的罪犯主动捐献肝/源,正好又与你母亲匹配。”

简星光示意两人坐下,他半靠在雪白的墙壁上, 从他身后的窗户可以看到住院部进进出出的大门。

“按照正常流程, 器/官捐献是不允许透露捐赠者的身份信息。”简星光静静看向神色激动的任兰,和站在她身后,神色平淡的少年。

他不动声色勾起唇角,“但这次捐献,是捐赠人特地要求告知病患,他主动捐赠,只要求病患家属替他写一封信。”

任兰听得云里雾里,她上学不多, 这些年又被各种生活的苦困折磨,听不出简星光的未尽之意,下意识望向她这个聪明儿子,“什么意思啊?”

程清章也皱眉看向简星光。

简星光与程清章冷冽的目光对上,他缓缓点了下头,“他被判无期了,在监狱里就算好好表现减刑,也有二三十年要熬,他想要接受他器/官移植的家属, 写请求减刑的信给监狱。”

“可以啊!这完全可以!”任兰大松一口气,她听简医生特地说明本来不该知道捐赠信息这事,还以为有别的难办的原因,写一封感谢信, 简直太容易, “清章, 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写一份感谢信,他这是做好事,咱们应该感谢的。”

程清章微微凝眉,目光从未在母亲的主治医生脸上移开。

简星光轻轻点头:“那是最好了,不过——”

话音一转,简星光渡了层光般的眼眸,不轻不重落到任兰身上,“您不好奇,他是犯了什么罪进监狱吗?”

像是喃喃自语般,简星光声音如深夜中的低语,“毕竟,能判无期,可不是小罪。”

任兰被简星光这么一提醒,才想到捐助人特殊雨吸湪队。的身份,她迟疑,“这不会影响捐赠吧?”

简星光轻笑了一下,他英俊如尺子刻量出来的脸,透着深层的冷意,“只要捐赠人不反悔,监狱会积极配合,只要他体检后,没有传染疾病,你的身体也适合手术,手术就可以如期进行。”

“那就好。”任兰勉强笑笑,“那我手术具体是什么时间?”

“要先做详细的检查,各项指标都稳定,才可以。”

简单谈话后,任兰吃了定心丸,简星光电脑插入医保卡,输入接下来要检查的项目,让程清章带任兰去指定地点做检查。

离去前,程清章掏出一封素白的封信,“简医生,虽然您不方便告知我母亲的资助人信息,但我想您一定能联系到他,可以替我转送这封信吗?”

简星光望着那封信,细长的手指没有犹豫接过信封,轻笑道,“有机会,我一定转达。”

“谢谢!”程清章轻扯了下唇角,走出办公室大门前,他脚步微顿转过身,望向太阳光线下的身影,“捐赠人,是犯了什么事?”

简星光却微挑起眉,笑着回视,“这对你母亲来说,重要吗?”

程清章眼中闪过一抹暗光:“我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简星光不再刻意维持脸上的弧度,他微微上翘的唇角像被熨斗抚平,眼中也透露出没有情感的冷来。

修长的手指夹起桌面的那封素白信封,简星光面无表情靠在身后那张网格弹力椅背上,冷冷看着那封信。

“简医生,是小妹妹的情书还是患者的感谢信啊?长得帅就是受欢迎!”同办公室的女医生吃完午饭回来。

“没什么。”简星光收起那股瘆人的冷意,含笑将信放进抽屉。

“还是年轻好。”女医生只当又是简医生的某个追求者,“我去倒杯水,对了,任兰的手术可以定了吗?”

“身体检查结果出来就可以排手术了。”简星光保持着对同事的礼貌,他不积极社交,但谁能否认,他是个让人有好感主动结交的人。

等女医生出门到水,简星光从抽出那封信,一点一点,撕成碎末,扔进垃圾桶。

任兰住的是三甲医院,医院大,看病人数也多,等任兰排队做完检查已经过了两小时。

得知任兰肝/源有着落后,程清章第一时间向家教雇主说明情况,雇主也算通情达理,给程清章免了这星期的家教课。

回到病房,任兰脸色还维持的奇异的红色。

“妈,你放宽心,别太紧张了。”程清章知道这是母亲过于激动。

“知道了知道了。”任兰心情好,眉目含笑。

虽然手术有风险,但毕竟是等了一年多的肝/源啊!

总算不是一天天,睁开眼等死了。

“再陪妈妈一会儿。”任兰拿出枕头下的相册,“你看,妈妈以前长得也很漂亮,老了。”

她翻开相册,打开的第一张就是年轻时穿着碎花裙在桃花林的照片,那时候她水灵白皙,脸上还有圆圆的婴儿肥,当时爸爸还在时,说她找的Alpha一定要他把关后才能在一起。

谁能想到,还没等她遇到中意的人,爸爸先一步去了。

“爸爸的妈妈,也就是你外婆,当年也是个大美人。”任兰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外婆去的太早,她已经忘了外婆长什么样,只记得爸爸说过,外婆有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睛很漂亮。”

任兰难得那么开心,程清章坐到她旁边,听她说些家常话。

她翻了翻相册,还是没找到外婆那张相片,“清章,我有些饿了。”

“我去买粥。”程清章站起来。

“要清淡点的。”

看儿子走后,任兰收起相册,没想到相片缝隙里,斜出来相片一角。

任兰顺着那一角,把里面的相片抠出来。

看到全貌,任兰一笑,“果然在的。”

相片里,刚过五十的温和妇人正满脸慈爱抱着一个白乎乎的小肉团坐在摇椅上。

镜头中的妇人,眼睛对着镜头,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任兰看了好几眼,正想把相片塞进最后一页的空白相册里。

脑中却突然浮现一双清润的眼睛。

任兰眉目一凝,板着脸死死盯着相片中那双眼睛,优美的圆形弧度,即便上了年纪,还透着对尘世的天真与清澈,那双好看之极的荔枝眼,从没被岁月侵蚀。

一刹那!

相片里夫人下垂的脸颊肌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突然在她脑海里时光褪色般。

任兰死死盯着那张脸,一个荒诞的念头,侵袭了她的大脑皮层。

任兰越看越不对劲,心里像是关了一直不谙世事的小鸟,不停叫嚣着要飞去宽阔的天空。

“不可以!”任兰眼神一厉,狠狠撕碎相片。

不行!不能让别人看见。

“妈,我回来了。”没几分钟,程清章打包了青菜粥回来,他看着母亲明显急促的神色,“你看上去脸色不好。”

“有吗?”任兰惊魂未定,看着儿子冷淡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饿得心慌。”

程清章眼中闪过疑惑,没有追问任兰的不对,“那您先喝吧!”

说着,他打开快餐喝,用塑料勺搅拌粥,让热气快些散开。

垂眸时,程清章看到垃圾桶四分五裂的相片。

任兰连忙把垃圾桶踢开,埋怨,“还不能喝吗?”

捕捉到这明显掩饰的举动,程清章不动声色蹲下身给粥吹气,“我喂你。”

任兰记挂着垃圾桶的相片,强迫自己喝完半碗粥,开始催促程清章回去休息。

程清章长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那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任兰心不在焉,在儿子快要走出病房时,任兰突然叫住程清章,“清章,中午在家里的那个同学,他叫什么名字?”

程清章缓缓转身,淡漠的眼瞳盯着自己的母亲,语气依旧轻缓,“怎么了?”

任兰笑了一下:“那孩子,看上去,很乖。”

像是附和母亲的话,程清章点点头,“嗯。”

等儿子走后,任兰彻底瘫在**。

应该是巧合吧?

但是那双眼睛,太像了了!

其实不只是眼睛像,脸和五官也像,只是外婆是女人,五官更加柔和。

任兰心神不宁,她看向旁边眯眼睡觉的病友,笑着出声,“你有打火机吗?”

“啊?你要打火机干嘛?”病友迷迷糊糊睁开眼。

“借我用一下,我烧个衣服的线头。”

拿到打火机,任兰一刻不停,捡起垃圾桶内的碎片往卫生间走去。

不能让别人发现!

不然她儿子就完了!

想到中午少年那双带着稚气的荔枝眼,任兰心中无比坚定!

程家豪宅。

“度假村项目,你父亲让你全权负责,还能应付吗?”程修远好整以暇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气质内敛,心有丘壑,还是S级Alpha,一切都符合他的心意。

“父亲还是让之前负责的前辈带我,能学到不少东西。”宁宜年缓缓出声,“大学后,我就要试着接管家里的生意,先练手。”

“嗯。”程修远满意点头,他轻抿泡的浓郁的红茶,抬起眼,望着少年,“今天特地来找我,什么事情?”

宁宜年挂上谦逊的笑,“程叔叔,小玉现在离开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

程修远眉角有些许冷淡:“不听话的马驹,就该让他受够教训,吃够苦头才能对主人忠心不二。”

宁宜年笑意更深:“可他毕竟是一个Omega,天天住在外人家里,终究不好听。”

程修远眼皮微抬,看着面前含笑的少年。

程玉载还是要嫁给宁家,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想好好磨练儿子,没想到宁家先忍不住了。

他想到那个带程玉载走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同样是优秀的Alpha,让宁宜年也有了危机感。

“小玉没吃过苦,这段时间应该很不适应,我觉得差不多了。”宁宜年笑意不变,“对了,程叔叔,那个被您圈起来的男人,应该还在煤矿吧?”

程修远顿时了然宁宜年的意图,他这哪是心疼他儿子,分明是想加快驯化他儿子的进程。

半个月,还不足以让程玉载低头,见识底层社会的苦难。

但那个如吸血水蛭,一旦咬上人的肌肤,就要钻入皮肤,吞噬完血肉的父亲,会让他儿子见识到那个少年家庭是多么不堪。

“他的债应该还清了。”

“那就,让他回家吧!”

同一时间,宋氏集团,副总裁室。

郑助理正在汇报一天的会议。

“下班时间到了,你做好计划,明天再处理。”宋佳媛从宽大气派的办公桌抬起眼,她今天得掐着点早点回去,这段时间她爱人出差,家里的小公主不能没人陪。

“好的,宋总。”郑助理赶紧合上行程表,趁着老板还没走出办公室,见缝插针道,“小少爷挂的那套西服,我已经买下了,宋总,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宋佳媛凌厉的眉峰一皱:“程修远心硬,你看着点,别让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是!”郑助理连忙低头,“还有,您让我关注的,少年资助的病患,现在有消息了。”

宋佳媛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他,“怎么说?”

“少爷偷偷资助的那名病患,确实是那个少年的母亲,病毒性肝硬化,需要大笔钱。正好,我从医院了解到,那个叫任兰的患者,近期正好有肝/源配对成功了。”

宋佳媛挑眉:“所以?他们现在很急缺钱?”

“不是的宋总,少爷之前资助的卡,您预存了金额完全足够支付任兰的医药费,您看,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

宋佳媛泛着深邃眸光的眼瞳微微转动:“再等几天,看情况再说。”

郑助理继续请示:“宋总,那我还需要继续调查任兰的过往吗?”

“不必了。”宋佳媛想也没想便回绝。

能有什么过往?

只不过是她那个儿子心里有了想法,跟她一样,心里装了人罢了。

喜欢上一个人,要割舍,宛如撕裂灵魂。

就连她,自认冷静,视为权势利益牺牲情爱理所当然,都会因为爱情后悔,她那个不怎么聪明的儿子,会为一个Alpha奋不顾身,也很正常。

她跟程修远不一样,就是因为爱情的滋味,她对这个儿子倒有了些理解。

而且,想到那个清冷却不掩贵气的Alpha,宋佳媛心里总觉得他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