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信水就领着张知去往县城铁匠铺。

张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高高兴兴地将工具打包好,又去肉摊买了十斤五花肉,四斤送人,六斤自家吃。

老板又送了四根没有肉的大棒骨。

这是张知特意交代的,一旦棒骨上有肉,这骨头能不能进狗妈妈嘴里,就看狗主人家有多少良心了。

两人去码头坐船。

服劳役的人已经来了十几天了,河道堵塞的淤泥早早就被清理干净,如今已经可以畅通行船停船。

但是,这劳役还不够一个月,人来都来了,县太爷就下令将人员打散,分配到各处去,只留下一部分人在此修补码头。

小水村人就留在了这。

这次劳役大爷爷家轮到了大堂伯张信石,二爷爷家轮到了长孙张温乐。

上次张信水来县城,只远远和张信石说了几句话,人黑了一圈不说,还瘦了很多,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这要是放在县城,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张信水回家一说,大爷爷和二爷爷自然心疼得不行。

虽然县衙会分发一些食物,但数量很少,主要还是靠自己带去的食物填肚子。

这次张信水来县城,两人给自家儿子准备了些肉干和红糖装上,让他帮忙送去。

离着修建码头的营地还有一里,一股子臭味就传了出来。

也是,几百个臭气熏天的汉子在三伏天睡在大通铺里,不臭才奇怪。

夏天本来天色就亮得早,天边刚刚有一点白,急促的锣声就在木棚里响起,拿着锣猛敲的胖衙役就朝着酣睡的汉子们吆喝着,“起床干活了!”

新的一天修建码头的重活就开始了。

本来活就繁重,再在太阳下晒几个时辰,不少人都有些头晕眼花。

张温乐还是第一次来服役,他双手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小声道:“大堂伯,我好饿啊!”

张信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拍拍张温乐的肩膀安慰道:“再坚持会,咱就能吃午食了……”

营地外,张信水弓着腰将自己买的米糕分给了几个衙役,“差爷,麻烦您行行好,我和我大哥和侄儿说两句话。”

劳丁们被衙役们看管着,除非到了月中有一次半天的休息,不然是不能擅自停下,更不能擅自离营地,否则,会被判定为逃役,一家子都得吃挂落。

三个衙役站在阴影里,一人拿了两个米糕,互相打了一阵眉眼官司,才不紧不慢地把人喊过来。

旁边不少干活的人看见了,小声的在嘴里骂骂咧咧的,“死胖子,吃那么胖,不知道拿了多少回扣。”

张知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等着,头上顶了一个荷叶,还是感觉晒得很难受,感觉身体里的油都要晒出来了。

张信石稍微理了理头发才冲上来,看到张知的小模样,本来想摸摸她的头,但一想到自己身上全是尘土,又把手缩回去了,站在栅栏里面问道:“水娃,你们咋来了?”

张信水从篮子里取出两包东西,分别递给张信石和张温乐,“来看看你们,这是大伯母和二伯母准备的。”

张温乐高兴地接过,立马就打开了外面裹的布,发现是肉干和红糖,高兴得合不拢嘴。

有人远远瞅着,看得心里火热,自家怎么没人想起来给自己带点吃的呢?

同时,也招了衙役的眼。

没来得及阻止,张信石脸色一僵,看着衙役们的脸色,他只能笑呵呵地打开布包,肉疼的给衙役们一人分了两块,“差爷,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你拿着香香嘴。”

张温乐瞬间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忍着肉疼,给三个衙役一人分了两块,一下子,油纸包着的肉干直接少了一半。

“当~”

衙役们正想说话,突然被锣声惊了一下,一抬头便忍不住脸色一变,直接站直了,赶紧将张信石两人往营地赶,然后脚步匆匆地往河边去。

一群穿着光鲜亮丽的人簇拥着徐县令从另一个方向往这边走来,衙役敲锣,一方面是为了提醒自己的同僚,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昏昏欲睡的劳丁们清醒些,这晃晃悠悠的样子,被县太爷看到了,岂不是说他们监工不力?

可是,这一敲直接坏事了!

一个体型瘦弱的跟竹竿似的青年,他叫王虎。

早晨刚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王虎就感觉全身无力,越干越觉得头晕眼花,还有些恶心。

他这会挑了一箩筐拳头大的石头,喘着粗气从一个没有扶手的简易楼梯往高台上爬,这一声锣响直接把他吓了一跳,一脚踩空就往下掉去,肩上的扁担随着王虎的掉落也往下掉,箩筐里的石头直接哗啦啦地往下滚去。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倒也没有多强的伤害,但这是一箩筐啊!

好死不死,县令及一群下属官员正从这里路过。

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在地上,又碎成小石子四处飞溅。

徐县令被自家师爷扑倒在地,避免了受伤。

但是站在县令右手边的几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有人被扎中了胳膊,有人被划破了脸颊,最倒霉的就属方县丞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侧着划过他的大腿,扎进肉里。

“啊!”

“疼死我了!”

“救命,救命啊!”

七八个受伤的人倒在地上,发出大大小小的惨叫声,整个现场乱成一片。

徐县令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拉帮他挡伤害的师爷,“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嘶……背上,火辣辣的疼。”师爷跪坐在地上,一手撑地,显然疼得厉害。

徐县令一瞧,蓝色的外裳被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沉着脸色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至于那个敲锣的胖衙役,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跟筛糠一样。

徐县令转身去查看其他人的伤势,见方县丞抱着大腿躺倒在地上,呼吸微弱,他的裤子已经被鲜血染红,甚至还有鲜血流到了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成一滩。

徐县令将方县丞上身搂在怀里,掐着他的人中,无比担忧地道:“你再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

方县丞有心回应县令的话,但是他清晰地感受着身体里的血在往外冒,就像他的生命在流逝一样,白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