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那边一群汉子轮流值守,张知就将金氏带到了作坊,暂时住下。

一大早,老王氏起床做早食,米粥熟得快,两刻钟的功夫,米就开花了。

金氏脚步匆匆地赶到灶房,微微弓着身子,道:“老太太,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昨晚,是时隔一个月后,母子俩又躺在了松软的被子上,金氏难得睡了个安稳觉,早上就起晚了。

她有些愧疚,老张家人给他们娘俩提供吃穿,还让他们有个暂住的地方,她无以为报,只能多做些活作为补偿。

老王氏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一直和儿媳妇们轮换着做早食,她可不认为儿媳妇娶进门就是伺候自己的。

见金氏收拾干净进来,眼前一亮。

金氏穿着小李氏的旧衣裳,头发整整齐齐地梳起来,用一根木棍别起来,脸上的黄泥洗掉后,露出白嫩的脸庞,柳眉杏眼,放在这十里八乡,样貌都是极为出众的。

金氏算是救了老张家人一命,老王氏笑得特别和气,“担惊受怕这么多天,以后可以安心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金氏腼腆地笑了笑,接过老王氏手里的菜刀,帮忙切菜,“睡好了,这么多天睡得最好一次了。”

老王氏怕她不自在,也没和她抢,坐在灶口烧火去了。

老张家人陆陆续续起床洗漱。

昨天一听说老张家作坊是难民的首要目标,张智亮立马带着自家一伙人搬回家去了,所以这会,老张家人又在院子里吃饭。

金氏捧着一碗粥,这粥特别浓稠,比县城发的那些掺糠的清水粥饱腹得多,桌子上放着炒过的酸豆角,她只给儿子加了一筷子,让他慢慢吃着。

老王氏夹了几筷子酸豆角给金氏和她儿子,笑呵呵地道:“多吃些,这是夏天泡的,就着白粥最下饭了。”

“安安,多吃些,不够我再给你盛。”

金氏的儿子叫谢成安,小名安安。

安安还挺懂事,小口地吃着,听到老王氏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谢谢王奶奶。”

吃过饭,金氏抢着洗完碗,洗完碗又问着有什么活她可以做的。

老王氏就将她拉过来坐下,“这一个月,你带着孩子从长海县逃到我们这边来,一路上很辛苦吧,瞧瞧安安,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太可怜了。”

金氏眼泪差点出来了,这一个多月,看尽人世冷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们了。

金氏呐呐道:“那晚的海啸特别大,海水铺天盖地地往县城涌,浪头有十几尺高,孩子他爹……为了救我们娘俩……被浪打跑了,就再也……没见到人了,我带着安安一直往高处跑,后来,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直到遇到了刘大力那几个畜生,他们……他们吃人……”

金氏情绪有些激动,平复了一会儿,继续道:“他们吃孩子,一路上我都躲着他们,可是他们还是盯上了安安,我……求了好久,他们才肯放过安安。”

老王氏给金氏擦了擦眼泪,问道:“若是把那群人送到县衙去,你愿意去作证吗?”

金氏受过的苦,她多少能猜到一些,若是让她去作证,刘大力这样的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金氏必定会受到非议,让这对孤儿寡母以后怎么活?

“愿意,我愿意。”金氏忙不迭地点头,“只要能惩治他们,我都愿意。”

“还能找到其他受害者吗?”老王氏追问道。

金氏激动地道:“可以,有些人跟着来到响水村那边了,有些人家的孩子就是被他们吃了,我去说服他们,让他们出来作证。”

“好,一会儿等报信的人回来了,咱就去县城,快别哭了,你帮着我儿媳妇洗药材去吧。”

金氏抹了眼泪去帮忙。

老王氏冲坐在屋檐下,离她有些远的张知眨了眨眼。

“套话”的任务就是张知安排的。

张知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金氏看到自己那么拘谨,只好让老王氏这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帮忙了。

“牛叔,县令亲自来了,村长喊你们过去。”一个小伙子脚步匆匆地跑到老张家前院喊道。

县令?

张老头吓了一跳,撂下手里的称,又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就往村口走,刚走几步才想起来,回头叫上张信山三兄弟,牵着张知一起去。

老王氏想了想,让小李氏帮忙照看着谢成安,她领着金氏跟上。

好奇心旺盛的大娃二娃自然要跟着去的。

一群人呼啦啦地赶到村口时,徐县令也才刚到村口。

这还是徐县令第一次到小水村,响水村他倒是去过很多次。

后面跟着师爷、县令小儿子、周县丞、县尉、衙役、里正,一大群人。

路上,徐县令就问过张信柱小水村的受灾情况。

全村共五十四户人家,这次飓风和洪水,有十八家的房子塌了,还有五家的房子受损严重,皆在村长的安排下,建造了暂时能住的茅草屋,被水冲过的田地里,第一时间补种上了黄豆。

受灾情况严重,但是因为村长安排妥善,还有老张家收药材缓解困难,这些受灾的人家,日子过得不算特别艰难。

徐县令一路走来,地里已经绿绿葱葱,颇为欣慰。

等村长带着村民磕头下跪的时候,徐县令亲自扶起村长,夸赞道:“张村长,你做得很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村长满面红光,恨不得跪下再磕几个头表示感谢。

徐县令问道:“张智牛可在?”

张老头站在靠前的位置,他应了一声上前几步,鬼使神差的,他拉着张知一起往前走去。

县令小儿子看着来人,眯着眼想了想,一拍手道:“福娃?”

张知:……好羞耻的称呼。

张知尬笑了一下,躬了躬身,算是行礼了。

徐县令笑眯眯地看着张知,“原来是你,收草药的主意也是你的?”

当初在码头出了事故,就是这小姑娘做的急救,才让受伤的人免于死亡。

徐县令对张知的医术记忆犹新。

张知乖乖答话,“回县令大人,是我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