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事变22◎

公治念转头望向帮她们断路的云母:“云大哥还在……”

“暗卫本意是阻止我们离开东宫, 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不用担心。”桑枝每路过一盏庭灯,都会用内力把烛火熄灭。

今夜的月光被乌云遮掩, 失去烛火后的东宫陷入黑暗, 光亮便更为明显, 特别是提着宫灯巡夜的宫女,桑枝带着她躲在巨大的树干后, 等宫女离开。

轻声问道:“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

公治念小心翼翼地扯着裙摆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生怕被发现,垫脚凑到她耳边道:“祖父和爹爹不让我们习武, 但是二姐说不习武将来会被别人拿捏在掌心。”

“那会儿刚巧有一位师父云游暂歇风清门, 二姐私下带我去找她习武, 只不过师父停留的时间不长,我们又不能经常离开院子, 便装病去师父那边小住才能学。”

“因而武功并不好,只能勉强自保。”

公治念歪着脑袋瞄了一眼从鹅卵石小道离开的宫女:“以前在家里处处都有人盯着,我不敢随意动武, 但如今到了京州, 家里人也没跟来,便也不用继续藏着掖着。”

桑枝垂眸看向她手里断裂的披帛, 将自己臂弯里的披帛扯下来给她:“披帛方便但易断,找机会换条鞭子吧。”

“你二姐说得没错, 男女本就存有体力上的悬殊,不习武连反抗都异常艰难。”

两人从树干后走出去,云母保持着距离跟在两人身后, 防着隐藏在附近的暗卫。

公治念将绣着荷花的墨绿色披帛挽在小臂上:“可二姐只学了三天便被爹爹送去嫁人了, 我至今还未再见过她。”

桑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们都在京州总能见到的。”

话说, 小蜘蛛忽然从头顶的枝干垂下来,倒挂在桑枝的眼前,她条件反射的吓得一激灵,这才看清近在咫尺的灰色物体,拖在屁股后的蛛丝缠得到处都是,连宫墙都没放过。

“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她伸出手,想把小蜘蛛抓回来,它却蓦然甩着蛛丝爬到墙壁上,迈着灵活的八条腿快速在墙面上爬动。

公治念在惊叫前的一瞬捂住了自己的嘴,瓮声道:“蜘蛛!”

桑枝看着小蜘蛛爬的方向,神色渐渐暗下:“走。”

随着吹灭的烛火越来越多,宫女和太监也发现了不对,大批量巡逻的侍卫以刺客的名义,大肆搜捕。

越靠近后院,越是明亮,以至于三个人东躲西藏很是艰难。

小蜘蛛爬上屋檐后便不见了踪影,透明蛛丝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桑枝偏头看向藏在屋檐下的云母,她们附近的暗卫依旧有很多,却任由她们在东宫内瞎跑,并未像侍卫般带着抓人的目的。

只要不靠近宫墙,大多数时候都蹲在隐蔽的地方默默看着。

“用轻功翻过屋檐,试试暗卫会不会阻拦我们。”

公治念迟疑了下:“可这里是后院……”

“我知道。”桑枝环住她的腰身,足尖轻点跃上屋檐,顺着小蜘蛛留下的蛛丝朝着后院西边而去。

她只是想看看小蜘蛛莫名其妙的想带她们去哪里。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现身,以半包围的方式,警惕地盯着桑枝的动作。

桑枝皱了下眉,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跳下屋檐,暗卫见她们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后退着隐入黑暗内。

她望向暗卫消失的方向分外不解:“他们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人。”

云母解释道:“我在皇城潜伏的这段时间与他们接触过,他们是太子在江湖门派中找的临时暗卫,但听说工钱给的不多。”

“前几日我躲在树枝里时碰到的其中一个暗卫说,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太子一天只给十两银子,还没任务佣金的十分之一,自然不愿意为了区区十两的破活卖命。”

桑枝:“…………”

收回视线,无语道:“捡芝麻丢西瓜。”

蛛丝在西边最小的一间屋子,左侧边的窗户小洞里戛然而止。

公治念悄眯眯的打量着周围,小声道:“这里就是软禁女眷的后院吧。”

桑枝看着她弯下的背:“咱不是贼,宝贝。”

公治念呆住,缓慢的挺直后背,羞赧道:“第一次难免……刺激好玩了些。”

桑枝推了下窗户,里面似乎用什么东西封起来,无法推动。

她拍掉手心的灰,笑道:“登基大典前,这种事情只多不少,你要是觉得有趣,让云母带着你玩。”

公治念不好意思的偷瞄了一眼云母,害羞的许久都没讲话。

桑枝避开宫女的视线范围绕到小屋另一侧,窗户也是同样被封死的情况。

“桑桑姐姐,你说今晚我们要是把女眷全部放走,太子是不是就没有人质了。”

“虽说那群暗卫喜欢摸鱼,但守着宫墙最后一条底线,再说整个东宫大多数地方都没有点庭灯,唯独后院灯火通明,就是为了看管软禁在这里的女眷。”

闻言,公治念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提议道:“要不放把火?走水就必须离开这里。”

“?”桑枝道,“谁教你的办法,云母?”

云母默默开口:“我从未说过。”

公治念急着解释:“是云大哥送我的话本子里写的。”

桑枝目光转向云母。

云母尴尬地轻咳了下,撇开视线道:“堇青总缠着我去买新的话本子,少夫人也爱看,我以为女孩子都看这种,便多买了些……”

公治念上前两步,认真道:“我喜欢的。”

桑枝:“…………”

踹翻狗盆。

贴在窗户上的掌心用力震开钉死的木板,扒拉掉碎屑后,迅速从窗户爬进去:“你们在外边等我还是一起进来?”

“进来。”公治念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也翻上了窗,“外边不安全。”

云母将手悬放在她身后,以防摔倒。

桑枝在里面接住小姑娘半抱着落地,顺手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云母则守在屋外。

屋内只燃了两盏火烛,光线非常昏暗,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半遮半掩的垂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味夹杂着少许的血腥味。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乎未动过的饭菜,以及倒好的酒杯,其中一壶酒被打翻,酒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桑枝头上佩戴的步摇动作间碰撞会发出清响,细碎的声音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我早就说过,永远不会给你当妾,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试探。”

虚弱的声音对桑枝来说异常耳熟,脑中蓦然出现了在边境时梦到的可怕梦境,红墙绿瓦的皇城,封闭的房间,昏暗的光线,以及……被锁住四肢的纪宜游!

呼吸一瞬凝滞,胸腔内的心跳剧烈跳动,桑枝大步走到屏风后,瞧见了与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画面。

离开城郊别院时还白净的少女低垂着脸,身上衣物被鲜血浸染得发暗,狼狈不堪似落难的波斯猫,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上束着一圈纯金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床头。

四条锁链交叠在一起,像吃人金色怪物。

体内的力气像被瞬间抽离,桑枝无力地跪在地上,嗓音颤抖得不成调:“你不是回丞相府了吗,为,为什么被囚/禁在这种地方。”

空气很安静,纪宜游抬起头将眼前凌乱的发丝扒拉开,动作间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她诧异道:“你怎么也进宫了?”

两两相望,桑枝看着纪宜游明亮的双眸,与梦境里那双死气沉沉的晦暗眸子全然不同。

目光触及猩红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试图用蛮力把金锁链拉断,带着哭腔道:“殷予桑呢,他又死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带你出去。”

“别咒我,我还活得好好的。”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床板下突然响起。

桑枝吓得手抖,呆滞着神情“啊”了一声,眼泪含在眼眶里渐渐又消退了下去。

纪宜游上下打量着桑枝,担忧道:“这可是东宫,你也被抓进来当人质了?”

桑枝沉默了许久,一时没想明白现状。

“我同姜时镜进宫找九皇子商议关于登基大典的事情,无意碰到太子妃用了些手段变相地将我们绑回来了。”

她把今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看向正好奇地去掀床板的公治念道:“风清门的四姑娘,同时也是瑞王刚收养的义女,公治念。”

“念……?”纪宜游晃动了下锁链,“我听太子提起过,说是前世之缘。”

桑枝低着头努力地想把锁链拧断,手背青筋暴起。

纪宜游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用解开,我是故意被困在这里的。”

桑枝怔住,动作蓦然停住,指尖沾染上的红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可你流血了。”

“没有,没有,这个是为了坑骗太子,用浆糊和鸡血弄的。”纪宜游用力地按了一下伤口,展示给她看,“你瞧,一点儿都不疼,我连皮都没有破。”

桑枝凑近观察了一下伤口,发现确实如她所说,是假伤口,提起的气猛地松下,瘫坐在地上。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同那个预知梦一样……”

纪宜游:“预知梦?”

桑枝把还记得零星碎片讲给她听。

公治念全神贯注地研究床板,扣着缝隙把厚重木板掀开,底下是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入口,弯曲的石梯与墙壁相连,逼仄的地下室内,桌椅齐全甚至还有床和软塌。

殷予桑靠在软榻上,怡然自得地朝公治念挥了挥手。

“我亲爱的妹妹,你是打算鸟入樊笼,来东宫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