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接了过来，手帕洁白柔软，还带着一丝丝好闻的香味，他擦干净脸上的灶灰，见赵洛锦专注于蒸蛋羹，鬼使神差地把手帕收了起来。

真的是鬼使神差，连他本人在反应过来做了什么之后，都有些发愣。

他手指下意识地就想往腰间的佩饰上摸，直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换了一身衣服。

赵洛锦将碟子放进蒸笼，扭头就发现裴宴手中空空如也，当时就愣了一下。

“我帕子呢？”

裴宴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烧……烧了。”

他垂着脑袋，从赵洛锦的视角看去，颇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生怕挨骂的大孩子，莫名带着几分心虚。

她不疑有他，“烧了就烧了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亲眼目睹裴宴小动作的长风：……

他不知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裴宴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从来没那么紧张过。

一想到有可能被发现，让阿锦将他的行为误当成登徒子行为，他就很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他的手仿佛在某一刻失去了他的控制。

想到揣在怀里那方手帕，裴宴心率就有点不稳，真的，从小到大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

因为这件事的影响，他一整个心神不宁，连粥都少喝了一碗，更别说记得解释铜板的事了。

长风想了想，心道，赵姑娘和主子的事，他还是少掺和的好。

万一跟赵姑娘走得太近，主子一个醋意大发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长风决定三缄其口。

最后的结果就是，裴宴吃完早饭去寨学授课，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赵洛锦没有把赵小宝和赵子臣送去寨学，她打算等他们熟悉熟悉寨子，再送他们过去。

赵子臣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会在夜里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深更半夜一个人捂着心口蜷缩在角落，让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彻夜难眠。

但他有在认认真真地吃东西，这是唯一的好转。

赵小宝虽然有些对陌生环境的踌躇，但赵洛锦对他的态度转变，却叫他受宠若惊，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欣喜。

他接过赵洛锦递给他的肉干，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洛锦阿姐，以前的事，是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他紧张地抿了抿唇，一双被瘦小的脸蛋衬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尽是忐忑。

“……阿奶，她已经死了，她没有等到逃荒，就死在了淮阳村。”

她死了，他也渐渐开始明白了，世界上虽然有很多恶意，但也存在着温暖的善意。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有村长爷爷一家的帮扶，有秦伯伯危难之间的援手。

苦难催人早熟，他也渐渐懂得了许多他爹娘没教过他的东西，懂得了何为恩，何为义。

赵洛锦得知赵老太身死，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外，但也只是稍纵即逝，比之意外更多的是无感。

在逃荒那一天，她就知道有此下场了，哪怕赵李氏不死，她也是逃不过旱灾的。

因为不会有人愿意带着一个中风丧失行动能力的人上路的。

见赵小宝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只要你以后不做出危害虎头塞的事，危害我身边之人的事，你就还是我弟。”

虽然她既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可仅仅这一句话，却叫赵小宝足够欣喜若狂了。

他握着小肉干，抹着眼泪重重地点头，“洛锦阿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当忘恩负义之人的。”

长歪的小苗突然自己就直回来了，赵洛锦还挺感慨的，她露出了个笑：“好，我相信你能做到。”

赵小宝很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舍得吃掉赵洛锦随手给他的小肉干，而是选择偷偷藏了起来。

赵洛锦看了看秦广，见他仍然对赵正德一家的死而耿耿于怀，于是将不知道在哪里撒野的小黑小白召了回来。

口哨声一响起，在田间地头打滚的两只就摇着尾巴迅速朝赵洛锦的方向狂奔过来。

小黑小白四个月大了，因为喂得足，长得极快，四肢健壮，毛发亮泽，悍勇魁梧，颇有几分猛犬的气势。

小白以百米狂奔的速度朝站在门口的赵洛锦冲过来，往她身上一扑，尾巴摇得极欢快。

小黑就围着赵洛锦的腿转圈，赵洛锦挨个撸了毛，才把两只留下来陪秦广。

她在屋里放了小黑小白最喜欢吃的自制版狗粮，叮嘱它们两个好好听秦广的话之后，这才离开。

秦广本以为，时隔了三个多月，小黑小白应该不认得他了，却没想到它们还是如此亲人。

他伸出苍瘦的手，摸了摸小黑和小白的头，似乎是感知到他难过的情绪，小白就把脑袋搭在床边，呜呜呜地叫着，像是在安慰他。

有了小黑小白的陪伴，秦广倒是开怀了不少。

另一边，赵洛锦离开后直接去了议事厅。

处理寨中繁杂的事务，这几乎成了她每日必行之事，对完账薄和算好其他各向开支后，赵洛锦清点了一下自己所剩不多的银子。

心里有些发愁。

虽然临近虎头寨周边的土匪窝都被**平了，但能搜刮到的银钱并不多。

他们比之前虎头寨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以，这段时间以来，赵洛锦几乎都是在用自己的存蓄支撑着整个山寨的运转的。

如今叶婉君的颜如玉和宋云英的云裳阁才刚刚在荆武镇落脚，还在整顿之中，纵是要开张，也得过上些许时日。

而且，日后虎头寨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无论是防御设施还是基础设施都要抓紧时间建设，这样算下来又是一大笔的银子。

光靠颜如玉和云裳阁，显然是支撑不起来的，她得想出一条快速敛财的路。

赵洛锦把岐州十三山的地图拿了出来，铺在桌面上。

其中以虎头寨为圆心，方圆数十里，大到连绵的山脉，小到分岔的溪流都细细标绘在了地图上。

这是岐州十三山这片区域最详尽的地图，是杨烈当初带着杨志和杨武出去打探敌情时所绘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