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里走,越青菱越是能体会到郭导对这部电影的看重。
他用尽各种方式来吸引观众。
几乎是将自己的创作始终的呕心沥血剖析出来给观众们看。
就像是一个笨小孩儿,将自己拥有不多的东西捧在手心,笨拙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介绍。
路人们或漠视或取笑,都无法改变笨小孩的执着。
按照常见故事的结局,笨小孩最终会被慧眼识珠的伯乐发现,绽放光彩。
幸而,在这里,老天爷也并没有辜负笨小孩。
郭导的宣传方法,为他赢得了来往第一波观众们的特殊关注,进而走近电影。
没有具体数据,越青菱也无从知道,具体吸引来了多少原本不打算来看的观众。
但小小的300人厅的影厅,在越青菱他们进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几乎坐满了。
除了一小部分记者媒体,大部分都是普通观众。
首映还没开始,郭导就已经开始对着这部分观众傻笑了。
金梧桐的电影首映环节堪称简陋。
一到时间,影厅就直接一黑,门被关上,影幕上很快就亮起金梧桐电影节的logo。
随着一声龙鸣声,电影正式开场。
在一片橘灿色的黄昏中,女主角背着书包,摇摇晃晃踩在马路边边上走着,就在她前面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几个同样年纪的女学生三五成群,说笑玩闹。
黄昏刚好在两者之间缓缓落下,在女孩的脸上落下半道阴暗面。
随着一声凄厉的二胡声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芽儿——”
前面的几个成群的女孩闻声回头,正好看见了落在后边的女孩,神色顿时游移起来。
几个女生彼此用肩膀碰了碰彼此,眼神催促对方上去搭话。
还没等她们中有一个人走出来,却见女孩从马路边边上跳下来。
背对着黄昏,脸颊瞬间完全陷入黑暗中。
连一开始嘴角浅浅的笑意都瞬间消失。
整张脸变得呆板又木讷,在逐渐色调变冷的黄昏的照耀下,就像是一尊泥人一般。
叫几个刚才还蠢蠢欲动的女生们登时一怔,旋即互相推搡着,也顾不上和女孩说上一句话,就直接跑开了。
女孩很习惯于这样的场景。
抓着书包的肩带,默默垂着头,抿着唇,站立在马路一边。
在老人慢慢靠近的时候,默默跟了上去。
老人的声音沧桑又带着沙哑,慢悠悠的语调叫人骨子里透着寒意:“芽儿,你放学了早点回家,别在外面走,被人看见了说闲话。人家就等着抓你小辫子呢,也是十几岁的大姑娘, 可不能跟你妈似的,到时候被人说我教不好小孩……”
老人的声音随着身影逐渐变得悠远。
一老一小的背影,在黄昏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暖。
但两人的脸上却满是呆滞和绝望。
不过是第一个场景,就已经让观众不自觉开始猜测,女孩的妈妈发生了什么,女孩和老人又是什么关系,那几个结伴的女生又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以及,女孩前后的神情变化是因为什么。
连最开始以为自己看过剧本,应该不太会被电影吸引的越青菱都不由得身体往前探了探。
更不用说别的普通观众了。
接下去的剧情急转直下,小镇邻居的闲言碎语,男人们对逐渐展露魅力的女孩的窥视,外婆对女孩的严格规训,将女孩面临的严苛环境完全展现在观众面前。
而女孩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走马路边边,为每一次即将摔倒的刺激而心跳加速。
偷偷用攒了两年的零花钱买下一条黑底红花的碎花吊带裙,并将其藏在了阁楼里。
又将女孩被压抑的懵懂和欲望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观众为了女孩的未来而纠结的时候,一次赶海,又是一个黄昏,女孩撞见了吸血鬼一般的少年。
小苍兰终于和孤狼相遇。
关于少年的背景,郭导几乎完全是从各种侧面见缝插针地暗示。
电视里,警察正满脸严肃地讲述着一个弑父凶手的逃亡,并让包括小镇在内的几个地区居民注意安全。
外婆在吃早饭的时候,看着报纸上的一份通缉评头论足。
少年藏在背包里的染血的T恤和一把匕首。
少年在听到女孩提及自己父亲时的仇恨眼神。
少年藏在阁楼里,偶尔看着楼下的一老一少,眼中闪过的一丝凶狠和捏着刀把的凶戾。
一切的一切,都将少年的身份和危险性告诉观众。
而观众,也的确被郭导的这些手法吸引。
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着结局。
要么少年杀了老人和女孩,要么女孩发现少年身份,选择报警。
而郭导则选择了第三种结局。
女孩终于穿上了那件廉价的碎花裙子,在黄昏后的阁楼,潮湿又闷热的环境里,抱住了这个少年。
这不是女孩将自己献给了少年,而是女孩选择了这个和小镇没有任何亲友关系的异性,来满足自己被压抑许久的欲望。
在灯光昏暗朦胧的阁楼,连喘息都互相交织,肌肤和肌肤的直接接触带着让人心悸的战栗。
这一段剧情,郭导的处理极其缠绵朦胧。
如梦似幻,如假似真。
电影的最后,少年选择了自首。
离开之前,他回过头,想说什么, 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多年后,女孩再一次踏足阁楼。
却在阁楼的箱子里找到了一条被藏了多年,已经被压出深深的压痕,颜色都有些褪色的新裙子。
少女穿上了裙子,镜子里的自己,长发及腰,美不胜收。
电影结束,一阵静默。
良久,才终于有长长的呼气声,此起彼伏。
旋即,“哗啦啦”,掌声雷动。
越青菱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听着从后排观众席位传来的各国语言的议论声和各种语气词,她知道,这电影,成了。